心理说亦称心理作用说,认为神话的相似是由于人类思想、经验、感情的相似造成的。人类学派神话学家泰勒、安德留•兰都持此说。他们证明,在同一文化阶段上的不同民族的信仰、风俗、习惯以及思想,都是相似的。因此,不同民族的神话之间,有着显著的同一性或类似性。兰氏等人虽然并不否认各民族神话也存在传播的现象,但其相似原因,主要是由于民族心理的一致。哈特兰德对这个问题作了进一步的阐发。首先他反对印度中心起源说,认为考察一个故事,必须从作品本身(实质和形式)找出证据,不能认为有一个生在印度的天才专门创造故事,然后传给万民;其次,神话故事的相似与“社会情形及外界环境”有一定的关系,“澳洲的黑人的故事里不会有国王、睡椅或是玻璃鞋,苏格兰农民的故事里你也不曾听说过袋鼠、图腾或是相互结婚。”
自该莱著作介绍到我国之后,神话相似问题就顿然引起了我国神话研究者的莫大兴致,并就此问题发表了一系列文章。1928年,茅盾写了《神话何以多相似》讨论这个问题。他认为该莱综述的“六说”中的一至四说理由不够充分,而对种子说却不可轻视,但此说也只解释了一部分民族(阿利安系的民族——即印度、波斯、希腊、日耳曼、北欧、俄罗斯等族)神话相似的原因。他认为,人类学派采用心理说“比较的妥贴,而且最合于科学的精神”,“可以解释一切民族的神话之所以交互的同中有异而异中有同的原因。”钟敬文指出,“在以上六派中,现在最得势的,为心理学说,其理论也比较完满可靠。”黄石则认为心理说是“比较上最确当最稳健的学说”,而且提出要解决这个问题,“非把一切人神话和各个民族的环境和他们的社会特性,一一加以研究不可。”
可以看出,当时我国的神话研究者不仅从理论上承认人类学派的心理共同说是一种科学的理论而加以接受,而且还把它应用于中外神话的比较研究上。
值得注意的是,我国学者在运用心理说来解释神话现象时,不断修正这一观点。例如钟敬文在1928年写的《中国印欧民间故事之相似》一文中,认为心理说是可靠的理论,而到1936年写的《民间文艺学的建设》一文中,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则发生了变化。他说:“这种特殊现象的产生(指不同民族有相同作品——引者)大抵是由于口耳的传布和创作者心理的相同(因为物质的和文化的生活相似的结果)的缘故。”这种见解虽然在本质上仍有局限,但把人类心理的相同归结为物质和文化生活的相似,较之人类学派把神话的相似仅仅归结为心理的原因,显然是大大地前进了步。
我们认为,史前期的民族大迁徙促进了各民族的交往和文化交流;不同民族的族源和地理环境的相同;在相同的历史和文化阶段上所形成的宗教信仰、风俗、习惯、心理因素的相似;一民族对另一民族作品的借用、传播、影响等等,都是各民族神话之所以相似的一方面的原因(有时还是很重要的因素),但不能把其中某一种夸大为根本原因,其根本原因必须在社会生产力发展中去寻找。人类学派过分强调心理因素,把它说成是神话相似的根本原因或唯一原因,显然是唯心的、错误的。
研究方法
关于人类学派的研究方法,英国神话学家哈特兰德有一段简要的说明:“人类学方法便是将许多同类的民间故事(包括神话——引者)归纳起来,基本工作便是要多多搜集材料;因为相关的事搜集得愈多,归纳的结果一定也愈准确。”“要搜集许多相同的故事以考察人性的同点,社会情形及其他情形的同点。因为要想知道人类的通性,思想的方法,野蛮人种的制度,……在杂乱不同的情形中找出共通点来。”
概括说来,人类学派的研究方法可以分为归纳法、分类法和比较法三种。在具体的研究过程中,这三种方法往往是交替使用,互为补充的。
所谓归纳法,亦即搜集材料的方法。其要点可归纳如下:首先,重视实地考察,搜集活材料。欧洲人类学家大都长时期在澳、非、美土著民族地区生活和工作,直接搜集第一手材料。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对这种考察方式有过一段很生动的描述。他写道:神话“不能脱离仪式、社会学、甚或物质文化而独立”,必须“放到立体的实地丰富生活以内。……人类学家不要在传教士的庭院、政府的机关,或者开垦的家园等享福的地方,……听报告人的口述,而记故事,而使一张一张的纸充满了野蛮人的字句。他应该走到村子里去,应该看土人在园子、海滨、丛林等处做工,应该跟他们一起去航海,到远的沙洲,到生的部落,而且观察他们在打渔,在交易,在行海外仪式贸易。一切的知识都是要因亲眼观察土人生活而得来丰满,不要由着不甚情愿的报告人而挤一滴一点的谈话。实地工作也可是头手货或二手货……露天的人类学,与传闻的笔记相反,难是难,但也极有趣。只有露天的人类学,才会给我们原始人与原始文化的八方玲珑的景色。这样的人类学告诉我们关于神话的话,说它不但极不是无聊的心理消遣,而且是与环境的实用关系中一件重要的成分。”
强调广泛占有材料是这种方法的另一个要点。“数量多是搜集的第一秘诀”。因为搜集的材料愈多,归纳的结果就愈正确。泰勒说过:“神话的例多,则证据也充分。”
在搜集神话过程中,怎样掌握采访对象呢?学者大多主张要直接从民众口中采集;其次也可以从旅行者或民俗学者们见解取得。既要重视口头的材料,也要搜集各种杂志、地方志、随笔、游记等书面材料。搜集时,片断的、完整的材料都要重视,而且不要擅加好恶之感。至于搜集的内容,当然要以神话为主,以民间故事、民谣、传说、习俗等材料为辅。但对其他反映一般社会关系的历史材料、宗教材料也不可忽视。
上述人类学派的搜集方法及其要点,曾引起我国20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神话研究者的广泛注意。他们不但从理论上肯定这种直接从民众口中搜集第一手材料,强调搜集活的(正在流传的)神话材料的重要性,并且付诸实践,亲自到少数民族地区,到土著居民地区,到老百姓中去搜集。像凌纯声关于畲族图腾文化的研究、芮逸夫关于苗族洪水故事的研究等较好的神话研究文章,都是深入调查、掌握丰富的材料以后结出的成果。
自然,以往许多资本主义国家的人类学派神话学家,民族学家,他们深入民众,或者长期在土人群中生活,其动机和目的都是十分复杂的。不能否认,许多许多学者是从研究学术的立场去搜集和研究上世纪末——本世纪初还处于未开化阶段的民族的神话,以探求神话产生发展的规律,从而对世界神话学作出了重要的贡献;但也应看到,有些人类学家本身就是殖民地的总督、官员,他们接近土著居民,研究他们的神话是为了更好地驾驭他们,更有效地统治他们,为殖民政策服务的。也不排除有些人是带着“高等人类”的猎奇心理,去搜集未开化民族的所谓“蛮性”遗留物,或是偏远地区各种愚昧、落后观念的反映等等。这后一种情况,连我国的某些神话研究者也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影响。
在运用归纳法搜集了足够的材料之后,人类学派大都采用自然科学的分类法,对材料进行整理和筛选研究。哈特兰德指出,为了科学的研究,研究者往往要把故事分成“类”和“式”(groups and types),犹之于自然科学中分“类”和“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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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民间文艺集刊》第1集,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11月 【本文责编:张世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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