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初一拜“四财主”的风俗在当地非常兴盛,除却迷信的说法,当地渔民认为这是年轻人对老人表达孝心和关爱之情的一种体现,里面包含的弄弄亲情和爱意值得珍藏和发扬。
在年轻人眼中,拜“四财主”是他们这一群体在过年时的一个共同仪式,不是单纯的个人行为,而是一种宗族式或集体进行的共同行动。因此自己堂兄弟姊妹多结伴而行,同去拜祭,他们认为做这个事情是有价值、有意义的,奔向一个共同目标,并定有其效果,心里的慰藉和满足感大大增强了。
(七)正月初二拜“仙姑”
在田横一带还有仙姑的传说。仙姑姓孙,她聪明伶俐、乐于助人。成年许配之后还未过门其丈夫便去世了,但孙姑娘生性善良主到要求去婆家伺候婆婆,但受到婆婆各种虐待,后来自我修炼成仙经常帮助渔民躲避各种灾难,深受民众喜爱。传说她去世那年,在一条船遭遇海难的前一天,孙姑娘托梦于船老大,使船老大及其他成员避开了海难。后来,船员们为报救命之恩,依据船老大梦中的记忆,找到了孙姑娘的家乡,发现此村果真有孙姑娘其人,认为孙姑娘对民众有救施、帮扶之能,是位神灵,理应受到敬重,成为保佑民众平安的仙姑。孙仙姑是周戈庄祭祀的重要神灵,虽不是全国性普遍信仰的神灵,但对当地渔民来说其对仙姑的信仰程度可能仅次于龙王。在周戈庄不远处还有个仙姑岛,仙姑岛上的庙宇是妇女常去祈拜的地方。
在田横当地一般女性会在初二,忙完年之后,有些许空闲了去拜祭“仙姑”。拜见“仙姑”时也并不是单个人拿着供品、香、纸等物前去仙姑岛摆祭或发香火,而是多位女性相约结伴,一同前行。正如王桂珍所言“男人过年那天去龙王庙、妈祖庙发香火,女人在家准备过年的东西,等初二的时候,女人空闲下来了,就噶胡着一块儿(结伴一起)去拜孙仙姑。这事儿可正式了,一块儿去拜仙姑,就是平常爱吵吵的两个人,现在也不吵吵了,挺好的,挺团结的。”可见,春节时期的这种祭祀,用共同的情感将渔民凝聚到了一起,让他们在心灵与实际行动上都形成了一个整体,不断衍生出新的认同感、归属感。
总之,海神是沿海民众根据生产生活想象出来的崇敬海洋的神灵,海龙王的崇信是青岛沿海各地各种传说的起源,后来又逐渐演化出四财爷、孙姑娘、妈祖等神灵,由此形成了完整的海洋信仰谱系,同时这些神灵也是沿海神话和传说的载体。
渔民所崇信的各神灵是“人类向海洋发展、开拓、利用的过程中对异己力量的崇拜,也就是对超自然和超社会力量的崇拜”,在上述海洋信仰体系中,龙王、妈祖等神灵属于全能之神,既可求吉保平安,又可避难禳灾,同时还有保生育治疾病之功能。此外,海神信仰可以提升族群的凝聚力,并通过相应的祭祀仪式体现出来,这些仪式“具有整合的力量,其功能在于它将所有的人连接起来,宣扬社区中共有和相似的文化遗产,缩减社群中的差异,并使他们的思想、情感与行为变得相近,从而有助于社会凝聚”。因此便很自然地由海洋信仰、崇祭演化出相应的庆典,正如泰勒所言“宗教仪式既有象征意义又有实际意义,其形式会一直重复,直到内在意义发生变化为止”。
三、讨论
与以农耕为主的内陆地区相比较,沿海地区的春节信仰祭祀具有其独特特征,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一)信奉神祗的多样性。内陆地区在春节期间主要祭祀财神、灶神、天老爷及祖先,而沿海地区除祭祀内陆民众信奉的神祗外,还要祭祀主管渔业生产及渔民安危的海龙王和妈祖,可谓是多神供奉。在辞旧迎新的年节这一阈限时期,在“过年”这一“边缘礼仪”进行的时刻,由于渔业生产的特殊危险性和早期渔民对自然灾难认知的局限性,在渔民心中海龙王等可以禳灾聚福的海洋神祗的意义远远大于其他神灵,这就是缘何渔民需在除夕之日去龙王庙、妈祖庙摆供、“送香火”之因由。
(二)地域性民间俗信的崇祭。除了祭祀龙王、妈祖等全能之神外,四财主、孙仙姑等人格化的,具有地域特色的传说神灵也是春节期间渔民祭祀的重要对象,这点有别于年节时主要祭祀财神、灶王和祖先神灵的其他地方。此外,对人格化的传说神灵的拜祭主体亦是有一定的类别性和多样性,如祈拜四财主的主要是年轻人,拜奉四仙姑的主要是女性。至于孩童,现在无论男女均可跟随家中父兄去龙王庙、天后宫“发香火”,去祖上坟茔请“老祖”回家过年,亦或跟随年轻人登南山拜财主,跟奶奶妈妈婶婶去仙姑岛烧香祈福,没有严格的规则限制。如上区别于内陆地区的种种做法反应了在多种不可预知的海洋灾害面前,胶东一带沿海渔民信仰的包容性,男女老少期盼平安丰收的共同的、强烈的愿望,为实现祛灾祈福的目的,在信仰祭祀中不排斥女性以及孩童参与其中。
(三)宗族式、集体式(团体式)信仰祭祀。如果说田横祭海节在政府的支持参与下已变成一场盛大的“狂欢节”的话,而此地区渔民的春节祭祀多是一种宗族式的,更加真诚且并未加入太多表演成分的一种民间信仰。随着时代的发展,体制的更新改革,家族、谱系关系在村民生活中大多逐渐变淡,而在山东渔村这种家族谱系关系仍然十分密切,究其原因,可知春节祭祀是勾连、固定家族关系的一种纽带,也可谓是一种小型的集体仪式。正如韩敏所言,“全新构筑家族组织和传统仪式是农民对经济和社会变化做出的具有创造性的回应”。这种创造性的回应并不是单指为了共同的经济利益所做出的回应,同时也是为了密切家族成员的关系所做出的一种回应。在许多家族中,叔表亲之间平时联系并不太多,他们之间的情感关联也并非十分密切,而春节祭祀活动则让他们重新聚集到了一起,让分离半年甚至一年的疏离关系得到修整,对其而言这也是人生的一种特殊情感和体验。由于春节之后渔民都要出海打渔,各自忙碌,因此春节的集聚,特别是因某种目的从事某个共同事件时,他们找到了共同的归属感,这种归属感、这种心灵上的连接让渔民们在忙碌艰辛的生活之外找到了一份心灵上的安静与满足。实际上,在渔民心中,春节信仰多已不再具有真正的“准”、“灵”之功能,更多的则是一种美好期许与心灵慰藉。
(注释从略,请参见原文)
原文收录于《乡关何处:春节文化与城市文明研讨会》,郑州,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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