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中国的文化问题是社会关系问题的表现,通过非物质文化遗产来建设中国的文化生态,就是要调整中国的文化定位和社会关系,把它们的关系重新理顺,成为常态。这就是文化生态建设的基本使命。其中,时空框架是否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相匹配,是非物质文化在社会中正常生长的重要条件,我们特别需要探讨如何重建时空框架的中国属性。文化生态建设要让那些曾经被贬低的人的文化得到承认,让他们也有自主的“文化自觉”,从而实现社会整体的“文化自觉”。
【关键词】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化生态失衡;文化生态建设;文化自觉
【主持人语】在全球化背景下,国际社会对人类文化多样性和文化遗产问题日益关注。中国社会经济勃兴之余,国家和民众对于中国文化传统有了越来越强烈而清晰的自觉与自信。作为中国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近年来国家制定文化政策和维护文化安全的焦点,也成为中国学术界形成学术议题、整合学术资源的平台。非物质文化遗产与物质文化遗产相区别的基础是它的“活态”性质,文化生态的健康与否既是衡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指标,也是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关键维度。在更为深刻的意义上,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行动指向调整中国的文化格局和社会关系,重建具有中国属性的文化时空框架,使一定程度上“失衡”的文化生态得到修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某些事象在价值判断上曾经被贬低为封建迷信、文化糟粕,这种判断留下的痕迹至今仍然影响着人们对具体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认知和定性,也在整体上干扰着人们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乃至中国文化的指认和理解。有必要透过诸如“风水”这样的例子,辨析历史语境中形成的概念之于当下问题的意义。文化与迷信的辩证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化属性认定,还要放在文化概念本身自中国近现代以来的发生、发展和迁延的脉络中去理解。基于中西方语境差异的“文明”与“文化”概念的更替,基于社会进化论和社会改造目的的“新文化”概念的出现,以及中国知识界与此相关的言论、争议成为实现这种理解的线索和依据。从宏观的思考到现实的例证,再到概念生成的脉络,这组文章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化生态及文化定位做出自己的“诊断”。
关于文化生态的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侧重解释文化变迁的生态学研究和把文化类比为生态整体的文化研究。前者把文化置于生态之中,侧重研究文化演变与生态的其他部分的关系;后者把文化类比为生态一样的整体,虽然也顾及文化与自然环境的关系,但是侧重于研究文化与社会的关系。这些研究一方面为我们提供理论和范例,另一个方面为我们提供观念和方法论的借鉴。文化学的文化生态概念在近几年被采用得比较广泛,在客观上是缘于经济全球化对中国文化的压力造成了严重的文化问题,在主观上是缘于学界近些年的文化自觉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文化生态问题肯定不是刚刚产生的,而是以前就存在的,并且将来它还是会存在。它不是一个线段,而是一个带箭头的矢量,有其能量或动力的来源。我们要知道它的来源在哪里,就要从具体个案上来展开论述。
一、文化生态失衡问题的提出
在1998年北京大学社会学人类学所主办的人类学高级研讨班上,方李莉提出了文化生态失衡的问题。她在后来发表的文章中对“文化生态”的意义给予了阐发:“人类所创造的每一种文化都是一个动态的生命体,各种文化聚集在一起,形成各种不同的文化群落、文化圈、甚至类似食物链的文化链。它们互相关联成一张动态的生命之网,其作为人类文化整体的有机组成部分,都具有自身的价值,为维护整个人类文化的完整性而发挥着自己的作用。”[1]其基本涵义就是把人类文化本身看作一个生态系统(当然是一个类比于生态的系统)。在概念解释之后,她在经验层次关怀草根文化的困境,并把这种困境提到中国的文化生态失衡问题上。孙兆刚随后发表专文把文化体系看作生态系统一样的有机体,针对人类的文化生态系统严重失衡的危机,论述了建立民族文化生态保护区的必要性。[2]正是文化生态失衡问题的提出为我们今天以非物质文化遗产为对象讨论文化生态建设设置了使命。
文化生态是社会关系的表现。当我们说文化生态失衡的时候,就是说我们的社会关系出了大问题。只有社会关系被扭曲了,才会有文化生态失衡这种说法。社会关系恶化最为核心的一点是人与人之间、社群与社群之间的相互贬低、侵蚀、反对和不承认。如果相互之间是一种肯定的态度,那么社会关系就是和谐的。我们比较容易忽视的,是文化生态失衡在个人身上的表现。在传统社会里,个人技能和他的动手能力,用手创造物、控制物的能力紧密相连。同时,个人与社会的联系是丰富、多样的。后来,慢慢地,我们被专业化了,我们的动手能力和皮肤接触世界的触觉都变弱了。就拿我和我父亲相比,他能够制造的东西跟我会制造的东西差别很大。做犁、耙子、桌子、椅子,编个篮子,很多东西他都能自己动手做,而我不会。创造自己使用的物品很辛苦,机械化生产减少了我们的辛苦。但现在的结果是,大多数人根本就不会制造物品了。在减低辛苦的同时,你丧失创造或制造能力,这就导致我们身体的丰富性的丧失。恰恰是那些没有足够能力去购买工业品的人保留了这种能力。如果社会在进步,我们对于社会的感知能力应该更细腻、更丰富,有更多的选择才对。但是,现在反而是失去了很多。这里讲的不是非要自己动手做东西来用,而是说我们要有这种表现文化的能力。我们的身体要有它应该有的艺术性,要有丰富的内容,现在它却萎缩了,好像我们离理想中的生活越来越远了。这是文化生态失衡在个人层面的表现。讲文化生态失衡,必须要落在作为主体的一个群体或个人上,不然“文化生态”就只能是个词而已。没有落在活人身上,你还讲什么“文化生态”啊?如果要给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提出真正的建议,而不只是制造一些事件,或是设计一些展示活动让公众去看热闹、凑人数,那就是:我们应该让改变落实在每一个人身上,落实在公众的实际行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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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1期 【本文责编:张世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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