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动物本身就是宝物(宝动物)
在亚洲宝物故事中,宝物与动物的关系还有一种情形是动物本身就是宝物,即动物是宝动物。这种情况展现人类对动物最集中、直接的想象,同时也最能反映人对动物的认识和态度,我们也可以从中反观人和动物的关系。这种对宝物的幻想具体表现为:首先,动物本身有神奇的本领或者功效,对人类有辅助作用。这是最常见的情形。其次,动物本身可以制造财富。与其他情况相比,这类宝物幻想基于现实生存需要的倾向更明显,也更着眼于解决现实的生活困难,直接体现人类的“利己”目的。
动物本身有神奇的本领或者功效,这类宝物幻想在亚洲各国的宝物故事中广泛存在,但具体情况有别。
中国这类故事很多,其中神奇的动物通常由和人们日常生活关系密切的种类充当。例如:《云青马》(蒙古族)和《金达莱》(朝鲜族)中超凡的马,《宝箩筐》(侗族)中具有神奇的魔力的宝牛,以及《姑娘和癞蛤蟆》(朝鲜族)中的癞蛤蟆。《姑娘和癞蛤蟆》这个故事讲一个孝女无意中救了一个癞蛤蟆,她为了使父亲过上好日子,自愿去邻村喂蝎子精,没想到癞蛤蟆居然有神奇的本领,舍命救了姑娘。中国故事中的这些宝动物对主人公的命运一般有决定性的帮助作用,且围绕着宝动物通常会有激烈的矛盾冲突,主人公不是历尽艰险地去寻找,就是为保护它们而付出努力和代价,还有的是宝动物为主人公付出或牺牲,蒙古族的《云青马》和《金马驹》中均有这样的情节。得宝人与宝动物的具体关系多样。
以中国这类故事的上述特点为参照,日本的这类故事的情节冲突则相对温和,有着自己独有的风貌:宝动物可以连环出宝,能连续为主人公带来财富。因此,日本的这类故事中常出现三段式的结构。如:《会说话的乌龟》中的乌龟起初以自己会说话的本领给主人挣钱;它被害死后,坟上又长出有奇异功能的植物,继续为主人带来财富;奇异的植物被砍掉,烧成灰,继续具有奇异的功能:可以使枯树变活等。《让鲜花盛开的老爷爷》《捉雁的老爷爷》等都是此类三段式结构的故事,类似情节结构在这些故事中重复出现。另外,日本还有的故事是复合型的,如《撒灰的儿童》中既有充当帮助者角色的动物,也有 动物本身就是宝物的小狗,还有三段式的结构,形态相对复杂。
与东亚的故事相比,在印度、东南亚、西亚的故事中,宝动物神奇功能的实现,几乎都是以毁灭动物为前提的。这类故事中的宝动物多是各种鸟类。这里需要指明的是,在上面刚分析过的日本的“连环出宝”的故事中,虽然也涉及到动物的被毁灭,但都是得宝人以外的敌对力量所为,而在这些国家和地区的故事中,得宝人同时也是毁灭者,他们在获取支配处理宝动物的过程中绝对积极主动,显现了人对动物的绝对征服姿态,这和东亚的情况很不同。
由上可见,在第三种情形的这类宝物故事中,东亚人的想象集中于解决现实的生存困难,印度、东南亚、西亚的故事则集中于征服、利用宝动物神奇的功效,实现多方面的人生愿望,体现出更“利己”的倾向。
另外,在这类情形的故事中,最有趣的想象是动物可以直接生产出金银钱财的情形,这是人类财富心理的直接寄托和呈现:日本的故事《龙宫的猫》中有可以屙金的猫,中国朝鲜族的故事《银驹子》中,银驹子可以直接给人带来财富;中国朝鲜族的另一故事《金粉和玉粉》中的老虎走一步可以出一个银币;蒙古族的《金马驹》中的金马驹可以吐出金子;缅甸的《金鹿》中的金鹿也是脚印里可以出金币。
最后,需要补充说明一点:中国和日本虽然受佛教文化的影响,但体现宝物和动物这类宝物幻想的故事不但数量繁多,而且形态丰富。可能因为相反的原因,印度的这类宝物故事却较少,且缺乏趣味。类似地,大概因为伊斯兰教教义精神的作用和影响,伊朗和阿拉伯体现这类宝物幻想的故事也很少。可能是出于同样的原因,伊斯兰国家和民族的民间故事中这类宝物故事也相应很少,而故事中出现人和动物(异类)通婚的现象更少见。所以,西亚的这类故事数量很少,在这里就不展开具体的相关比较论述了。
四、结 语
综上所述,总体上来说,宝物与动物密切相关的这类民间宝物故事在儒家文化笼罩下的国家里最为常见,中国和日本的这类故事较多,在阿拉伯伊斯兰国家则很少见。它能体现东方的自然哲学,反映人与大自然的密切关系;当然,同时也带有普遍存在的“万物有灵”观念和原始动物图腾崇拜的痕迹。这类故事是人对动物进行拟己想象的结果,其中动物的拟人化特征,特别能显现出想象的趣味,也使故事具有相当的生活气息。这些想象与各个民族的现实生存环境以及文化背景有着极为重要的关系,由于现实生存环境的差异和不同社会文化背景的影响制约,各地宝物故事便呈现出不同的形态,体现着人类丰富的精神世界。
此外,在这类民间宝物故事中,宝物的来源和获取都与动物紧密相关,人对动物的态度主要是利用和期望其毫无保留地为人类牺牲奉献的倾向,虽然同时也有与其建立亲密关系的浪漫想象(如人与异类动物通婚的故事),但这类情节常常和禁忌相关,结局往往美梦落空,这体现了人类对这种努力和尝试的自我否定。在人类的民间故事中,通过考察对于动物的这种种想象方式,其实也可见人类和大自然的整体关系:因为动物是自然界的一员,从这些故事中就可以明显看出民众对大自然(包括对动物本身)毫无保留的利用心态,这应该与人们的谋生方式有关;由此也折射出人类对自身在自然界中的定位。以上这些普遍化的心理和态度,在亚洲诸国的民间宝物故事中很常见,而面对今天危机四伏的生态环境,人类是时候反思和检讨人与自然的关系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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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曹保明. 乌拉手记: 东北民俗田野考察[M]. 北京:学苑出版社, 2001: 32.
本文原载:《温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期,第46-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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