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从上述这些偶然因素中所得到的启示是:要随时注意观察身边的社会现实,要对社会现象,特别是对新的、自己不熟悉、不了解的社会现象保持高度的好奇心;并从这种好奇心出发,多多进行观察,提出各种疑问。有了这种好奇心,有了这种观察,就能够从各种偶然现象中提出认识客观规律、接近客观规律的问题,从各种表面现象中提出直达本质、揭示本质的问题。
应该说,一次家人建议的普通访问,目的只是让即将出国的费老在家乡边养伤边看看。但在20世纪30年代的江南农村中所建立起的农民合作社,则无疑是当时社会中的一件新生事物。正是被这一新生事物所吸引,费老开始了一个多月并非事先计划好的调查。这可以说就是《江村经济》这本名著得以成功的最初的动因和基础。如果费老没有对新生事物的好奇心,就不会“被这个合作社所吸引”,也就不会有后来“在该村进行了一个多月的调查”。总之,如果费老没有受到“当时社会新生事物的启迪而产生的自发行动”,就不会有后来的《江村经济》。
费老这种善于观察、询问、善于发现问题的好奇心,在具体研究中也随处可见。比如,费老在1957年重访江村时,他们乘的船一靠岸,乡亲们就热情围上来打招呼,许多孩子也纷纷挤过来。这时,费老“突然觉得奇怪,在这时候,这些孩子怎么会都在河边看热闹?今天怎么不上学?他们都冲着我笑,有的拉了个鬼脸说‘我们不上学,割羊草。’旁边一个老年人补充了一句:‘哪里有钱念书,吃饭要紧。”虽则就是这几句话,我们被粮食两字吸引住了”。从孩子看热闹,想到为什么不上学?从割羊草,到无钱上学,再到吃饭要紧,最终到这些现象背后的粮食问题,费老就是这样善于观察、善于发现、善于提问。正是从这种不经意间的细小发现,引出了费老重访江村所写的两篇文字的重要内容。这种对身边的现象,特别是新的现象保持好奇心,并善于从身边现象、从日常生活中发现问题、提出问题的方式,是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和借鉴的。
尽管现在的社会发展了,时代也改变了,但社会生活中的新生事物却总是会不断地涌现出来。每个时代的社会中也都有大量的为社会研究者所不曾遇到、不太了解的社会现象和新的事物。而这些值得社会研究者去探索、去分析、去解释的现象和事物都存在于我们的身边,存在于我们日常的社会生活中,都可以形成一个个有价值的研究问题。这里的关键是,我们要有一双善于发现、善于观察的眼睛,和一颗努力探索、寻求理解的好奇心。
再来看看书中澳大利亚学者葛迪斯的研究。他同样研究了江村,但作为一个外国人,他并不具备费老选择这一研究问题时的各种客观条件。他的研究问题从哪里来?作为一位人类学家,他认识到,费老的《江村经济》“作为知识界中的一个里程碑,它的地位只有当它被用作进一步调查研究的起点时才能充分体现出来”。即费老的江村调查,只是提供了人类社会生活的一个实例。这种“有关具体地区的一些资料很快会过时,它们只能提供关于变迁的可能性和原因方面的一些推测。因为每一具体地区的资料只能描述某一个时期的情况。然而,如果后来,同一个作者或其他作者,在过去研究的基础上能继续以同样的精确性对同一个社会进行描述,情况就会大不相同。从不同阶段的比较就能得出关于社会过程的有效的成果,其价值也就会超过各个孤立的研究”。
正是在这种认识的指导下,他一直琢磨着这样的问题:自从费孝通博士“写了《中国农民的生活》以后,又发生了什么呢?”“那里的人民后来怎么样了?是不是在废墟上又建起了一个新的农村?”而当他在1956年正好有机会访问中国时,他一到达北京,便提出了访问开弦弓村的要求。这样就有了后来他对江村的访问,就有了他所发表的文章《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农民生活》。
葛迪斯的例子给我们的启示是:通过对以往的研究进行追踪研究,特别是对经典研究所进行的追踪研究,可以对同一个社会、同一个社区在时间上的变化进行调查和比较,这种调查和比较可以更好地把握社会变迁的过程,更好地了解社会变迁对社会中人们个体经历的影响。而从选择研究问题的角度看,这也是一种提出研究问题的特定视角和重要途径。
二、向人类学者学习做研究
费老的《江村经济》一书中,几篇文章的作者(费老、澳大利亚学者葛迪思)以及文章中所涉及的一些学者(如费老的老师马林诺斯基等)都是人类学家。读着这些文章,笔者不禁被字里行间所流露出的一种人类学者独有的研究精神所感动。这种精神让笔者深深体会到,我们这些研究社会现象的学者,在如何做社会研究这方面,应该向人类学家们好好学习。
费老第一次进行江村调查时,只是一名硕士毕业生。他在江村的实地调查,时间也不太长,只有“一个多月”,并且还不是事先计划好的。所有这些因素在现在看来,似乎都不能构成其完成一项著名研究的基础和条件。那么,究竟有哪些条件可以看成是费老这项研究得以成功的因素呢?费老的老师马林诺斯基教授在为《江村经济》所写的序言中,曾引用了著名科学家、历史学家和世界知名的东方学专家罗斯爵士评价费老这一著作的一段话:“据我所知,没有其他作品能够如此深入地理解并以第一手材料描述了中国乡村社区的全部生活。”可以说,正是这种“深入地理解”、“第一手材料描述”以及“全部生活”,成为《江村经济》的突出特点,也是这一研究得以成功的重要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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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谷子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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