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青鸟使者与祭祀乐舞
在西王母神话系统中,侍女并非是重要的附属人物,不仅文字文献乏善可陈,也很难找到相关的图像文献。与之相反,重要的附属人物经常在画像砖上与西王母同时出现,以至于成为辨识主神为西王母的符号标志。最典型者为玉兔,如图1所示,西王母的身旁往往会附有一只捣药兔子的形象。除此之外,蟾蜍、三足乌等也都是画像砖中常见的附属形象。这意味着玉兔等人物很早就进入了西王母神话系统,因此它们就成为了汉代人眼中与西王母相伴始终的形象。这样来看,画像砖中侍女形象的鲜见意味着其较晚进入西王母神话系统,很可能本身就不是受西王母神话系统孕育,而是《汉武帝内传》成书时,也就是魏晋前后的增入。
图1 郑州新通桥画像砖
当然,图像文献中也并非全然没有侍女形象的出现,图2就是一例配有侍女的画像石。侍女之外,还有捣药玉兔、蟾蜍等常见的附属人物。但值得注意的是,西王母身边只有一位侍女。这位侍女在西王母神话系统中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山东武梁祠西壁壁画或许可以给我们一定的启示(图3)。在这幅壁画里,西王母端坐于中央,四周围绕有许多附属人物,其中包括了捣药兔、蟾蜍、三足乌、九尾狐及一些羽人。值得注意的是,在西王母的左侧,有一个侍女的形象,其头部形制与图2相近,但多了一对翅膀。这个人面鸟身的侍女形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西王母神话系统中的青鸟。《山海经·海内北经》云:“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又据《大荒西经》可知,西王母的住所乃“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因此为西王母取食的青鸟是西王母与外界沟通的唯一依靠,可以视作西王母的贴身随从。于是,在后来的发展中,青鸟就成了为西王母传递信息的侍从。在另一种讲述汉武帝会见西王母故事的文本《汉武故事》中就有如下场景:
七月七日,上于承华殿斋,其日忽有鸟从西方来,集殿前。上问东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来也。”有顷,王母至,有二青鸟如乌,夹侍王母旁。
图2 徐州睢宁西王母画像石(顶部)
图3 山东武梁祠西壁壁画(顶部)
此处虽然保持了三青鸟的数量,但“二青鸟如乌”数语不能不让人怀疑青鸟与三足乌发生了形象重叠,因此唯有先来的那只鸟才更保留有原初沟通西王母与外界的媒介意义。但是,此种神鸟在图像文献中并不常见,而《汉武帝内传》里,也没负责在西王母和汉武帝之间传递信息的青鸟,其职能被名为王子登的侍女承担:
四月戊辰,帝夜间居承华殿,东方朔、董仲舒侍。忽见一女子,着青衣,美丽非常。帝愕然问之。女对曰:“我墉宫玉女王子登也。向为王母所使,从崑山来。”语帝曰:“闻子轻四海之禄,寻道求生,降帝王之位,而屡祷山岳。勤哉,有似可教者也。从今百日清斋,不闲人事,至七月七日,王母暂来也。”帝下席跪诺。言讫,玉女忽然不知所在。帝问东方朔:“此何人?”朔曰:“是西王母紫兰室玉女,常传使命,往来榑桑,出入灵州。”
由此可见,王子登是西王母的首席侍女,是她先行告知汉武帝西王母到访的日期,后来也是她被西王母指派邀请重华夫人临席。王子登身着的青衣更暗示着她不仅仅是取代了青鸟的工作,其本身就是青鸟形象的化身。由于从始至终没有其他侍女参与传递消息的工作,可以推断具有青鸟性质的侍女只有王子登一人。同样的,画像砖上只出现一位侍女,或者一位有翼侍女的现象可以和王子登形象相互印证,使人产生相关联想。在《山海经》的文本中,西王母是“虎齿、豹尾”的凶悍形象,而为之取食的青鸟也以“赤首黑目”示人,其很可能是肉食猛禽。但随着西王母形象的逐渐人化,青鸟形象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其演变线索很可能就是由猛禽过渡为人面鸟身,再变化为有翼侍女,最终成为完全人形的侍女。这也与西王母自身形象的变化过程相吻合。与此同时,西王母神话的青鸟子系统与三足乌子系统发生融合,三足乌逐渐占据了三只青鸟的固定配额,使得负责传递与沟通的青鸟只剩下了一只,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西王母身边只有一位侍女。
继续浏览:1 | 2 | 3 | 4 |
文章来源:《杭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6期 【本文责编:张倩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