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区隔与监视。同居住在高楼中的居民不同,生活在胡同中的居民喜欢在门上悬挂门帘。在夏天的时候他们会悬挂竹门帘来遮挡,竹门帘顾名思义是用竹条做成的。竹条的宽度一般为两毫米左右,竹条一根一根码好,由棉线固定。竹帘两端通常会用粗布包裹缝合好,这样门帘两端就会很齐整。
在我田野调查所居住的院落,隔壁邻居杨先生就有这样一个竹帘,在五月中旬的一天,他踩在小凳上,开始悬挂竹帘,当他悬挂竹帘的时候我走进和他打招呼:“挂帘子呢,杨叔叔?”
他回应道:“是啊,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就开始挂,一直到九月,再给拿下来,洗洗收起来,第二年再用。挂个帘子卫生点,不然苍蝇,蚊子什么的到家里乱飞。”
在他安装好竹帘后的第十二天,我的一位亲戚来到我居住的地方探望我。待她离去后,杨先生和我在院子里碰面了:
“来客人了哈,青青。”
“是我在北京的亲戚,过来看看,带了点她觉得我能用得着的日用品。”我回应道。
“真好,她打我门口这么路过,我在屋里瞅着人家的打扮看着像是国家机关干部,是吧?”
“这都能看出来啊。”我打趣到。
杨先生从来不会避讳讨论他听闻的关于我生活的一切,在他看来这是一种亲近和熟悉的表现,因而他不觉得这会是对隐私的侵犯。同样,他也很乐意和我谈起谁来拜访他了,为什么来拜访他等等。于他而言,被别人拜访意味着被他人需要和尊重,所以是一件“长脸”的事儿。
我们的谈话结束。我一直以为杨先生是透过他屋子低矮的窗户看到外边发生的一切。直到有一天我去杨先生家归还一本关于老北京传统文化介绍的书,当我准备离开时,站在门边发现了门帘的秘密。我忍不住和杨先生谈起这个意外的发现:“原来透过竹帘可以看到外边啊!”杨叔叔回应道:“是,竹帘子就有这么个好处,里边能看到外边,外边看不到里边。”
这一竹帘特性,不禁让我想到了福柯所描述的圆形监狱的权力模型:
“边沁(Bentham)的全景敞式建筑构造的基本原理是大家所熟知的:四周是一个环形建筑,中心是一座瞭望塔。瞭望塔有一圈大窗户,对着环形建筑。环形建筑被分成许多小囚室,所有囚室对着中央监视塔,每一个囚室有一前一后两扇窗户,一扇朝着中央塔楼,一扇背对着中央塔楼,作为通光之用。然后所需要做的就是在中心瞭望塔安排一名监督者,在每个囚室关进疯人,病人,罪犯,工人和学生。通过逆光效果,人们可以从瞭望塔与光源恰好相反的角度观察四周囚室里被囚禁者的行动。同时监视塔有百叶窗,囚徒不知是否被监视以及何时被监视,因此囚徒不敢轻举妄动,从心理上感觉到自己始终处在被监视的状态,时时刻刻迫使自己循规蹈矩。这就实现了‘自我监禁’”。[10](200页)
因此,全景敞视建筑带来的后果就是在被囚禁者身上造成一种有意识的和持续的可见状态,从而确保权力自动地发挥作用。在胡同这一日常生活的空间领域中,这种权力运作的模式其实也充斥着每个院落,即福柯所描述的一种持续监视的权力。这种监视的目的并不在于惩罚和训诫,但是却对胡同这一生活空间中秩序的维持发挥着良性的作用。正是因为胡同居民对于这种可见性的认识和意识,大家会更加注意自己的行为和言语,以确保它符合这一生存空间中的公共秩序。更为有趣的是这种持续监视的权力在胡同中的运作方式远远比福柯描述的圆形监狱这种模型更为多元和复合。以下的两个故事便很好的阐述出居住在胡同中的居民如何利用他们生活实践所习得的胡同空间知识来谋求他们生活所需的资源,同时也丰富和彰显出权力实践模型的多样化。
2.变换与中心。A是一个住在隔壁院子的中学生。英语成绩一直不是很理想。当她的父母得知我在英国攻读博士,遂想请我帮忙辅导,我欣然答应。在为A辅导英语大约一个月后,她的父亲,军叔过来同我聊起A最近的变化,于是我们便在屋门口的院子里攀谈起来。
“你知道吗,昨天这小家伙放学回来,一回家我就看她一脸得意表情。我问她模考成绩下来了吗?她告诉我下来了。我问她考得如何,她一脸自信的表情,把试卷从书包里掏出来啪地放在桌子上。我一看,你猜她考多少分,93分,比上次提高了十多分。这是她英语考的最高的一次了!”军叔说。
“是吗,那挺好的,我也觉得她似乎入了点门。”我高兴的回应。
“她这孩子就是有个毛病,爱骄傲、偷懒。你回头鼓励两句就行了”军叔提醒我。
“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她的。您也别给她太大压力。”我回应着。
“因为她学习的事儿没少费口舌。我说我辞了工作天天在家给你做饭,为的就是让你专心学习。你要是不能学出个名堂来,我这功夫都白下了。她当时听了就说‘爸,我今后一定好好学习,保证不让你失望。’但是这孩子没有长性,过几个礼拜就又变成老样子,所以你得多鞭策她。我先回去了,刚想起来火上还煮着东西呢。”李先生匆忙的离开了。李先生所居住的院子紧邻我和杨先生所居住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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