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身体之于体育的社会作用
身体是与整个西部民族的社会生活发生关系的过程,并不是纯粹的身体,而是属于西部特定生存环境的身体,是民族性的身体。身体通过体育表现出来的,是多元生活需求的极大满足。西部民族的身体史,就是体育史和社会生活史。身体之于体育的话语广博而又深邃。
体育之于身体,主要在于提高身体素质,强身健体应该是西部民族传统体育的主要目的。西部民族的身体与体育传统是相辅相成的,互为关联的,身体延续了西部民族的体育,体育强壮了西部民族的身体。通过“体”的叙述话语,“身”和“育”得到融合,并同时得到超越于想象的真切表达。经过长期的体育实践,西部民族的运动更加有益于身体肉身的强壮和矫健。藏族的押加(又称大象拔河,藏语叫“浪波聂孜”)、回族的木球、白族的霸王鞭、傈僳族的射弩、拉祜族的接新水、侗族的抢花炮、哈尼族的秋千等,都要求人们四肢伸张舒展,躯体能量释放到极致,身体素质不断地完成超越,并且适合和满足了各自民族族民的体质状况和运动喜好。西部民族一些生产生活方式一旦注入了强健体魄的意识,便向着体育文化方面转化,体育活动的开展,既提升了人们的生产生活技能,又使族民的身体更能达到生产生活在体能方面的要求。
西部民族性格剽悍,相对于汉民族的体育项目而言,一些体育竞技更具有挑战性和危险性,身体面临诸多考验和危险,譬如上刀山下火海、走钢丝、马背上的惊险动作等,似乎唯有这些极限的体育行为才能让身体价值充分地显示出来。勇于挑战自我、敢于冒险、大无畏和坚忍不拔成为西部民族身体素质的突出表征。仡佬人的高台舞狮亦是一项危险性较高的民族体育项目。高台高度可达到12米,最上层一张桌子四脚朝天。在上面完成高难度的惊险动作时,舞狮者没有任何的安全保护措施。仡佬族一句古话云:“舞狮上高台,仡佬攀高山,山高路途险,脚下出平川。”这些挑战自我和极限的运动表明,体育是对西部民族身体的极度张扬,并且赋予了西部民族身体的民族精神。通过体育,身体在反复地显示自己的民族气魄和民族自豪感。人们认识和理解西部民族的身体本质,体育理所当然是最主要的切入点。
西部民族传统的体育环境兼顾到人们不同的身体状况,能够满足不同层次人群的身体属性。男性崇尚张扬生命的活力,投身惊险,体现勇武精神,喜好摔跤、赛马、举石锁、攀崖、投掷等体育项目;女性则娴熟、平静、细腻,推崇心灵手巧。她们从事的体育活动有苗族、阿昌族、哈尼族、纳西族、布依族等族的秋千,壮族的投绣球,布依族的丢花包、打鸡毛毽,苗族的织麻赛跑,苗、侗、瑶、壮、水、彝等民族的打陀螺等。青壮年是民族传统体育活动最热衷的参与者;老年人体育经验丰富,德高望重,充当竞赛的评判者,并充当青年人的教练;儿童则在旁观和模仿。依据性别和年龄,在传统体育活动中,每个人都能具有自己的位置。身体对于体育,是一种全方位的适应,委实是全民体育的身体。同时,在身体相互碰撞和交流的过程中,人们强化了对自己民族身体的认知和认同。以往,我们都在强调文化的认同,其实,身体的认同同样重要,而且是更为本质的自身认同。身体认同也同样需要体育这类全民性运动的维系和巩固。
在节日中,身体与体育的关系表现得更为丰富多彩。身体不仅是运动的,更是欢快的、喜悦的、舒畅的、热烈的及展示的、交流的和融合的。西部民族的传统体育盛会,往往在民族传统节日里举行,传统体育赛事是民族节日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彝族火把节的摔跤、跳火绳,水族瑞节的赛马,蒙古族那达慕大会上的摔跤、赛马和射箭,傣族泼水节举行的划龙舟,这些传统体育竞技提供了身体表演的契机,将节日的气氛烘托了出来。还有些传统体育活动,就是本民族的节日,诸如傈僳族的“刀杆节”,苗族的“龙舟节”,侗族三月三的“花炮节”,瑶族的游泳节等。在西部众多的民族节日中,有些直接以传统体育项目命名,苗族的“爬山节”、“赶秋节”,侗族的“花炮节”,壮族的“陀螺节”,侗族的“摔跤节”等莫不如是。适逢夏季,天空湛蓝,水草葱郁,在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阿肯弹唱会”上,人们载歌载舞,欢天喜地,哈萨克族传统体育竞赛活动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处于这些节日当中的身体,是纯粹民族传统体育的身体,远离了权力,远离了政治,远离了经济,也远离了世俗的功利和邪恶,与福柯(Michel Foucault)笔下的身体风马牛不相及。然而,此在的身体所彰显出的体育效能,却深刻地影响到民族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具有促进社会和谐发展的强劲的张力。
在西部民族传统体育中,身体能够保持其纯粹性,不为外在的功利因素所困扰,还在于以下三方面的因素。首先,在农闲时间和节假日里,人们都是出于自愿参与民族传统体育活动的,这种“自由———自在”超越了竞技体育的运动员和体育专业学生所要承受的强制性,也免除了东部地区各种运动会因排列名次而产生的压力。身体之于体育是完全自由、放松的,能够从中获得一种随意而轻松的满足感。如果有紧张的话,那也是体育竞技本身造成的。其次,西部民族的传统体育都是身体经验的产物,体育项目众多,均为身体而设。参与者总是能够找到一项适合自己身体特点的运动方式,并且乐在其中。再次,体育规则和要求完全由身体决定,不需要像竞技体育那样被外界认可,也不要求规范统一。在比赛中,一般无严格的年龄、时间限制,也没有专门的场地和裁判,程序简单,器材简易。比赛完全围绕身体展开,成为身体运动的过程,且过程远比结果重要,真正体现了“体”之育和育之“体”。西部民族体育的本质不在于输赢,这种本质延续了体育初始的动机和目的,与东部地区体育的名次功利性形成鲜明对照。在东部地区,体育与政绩、影响、地位密切相连,承受了沉重的外在因素的负担,体育的娱乐属性被大打折扣。而西部民族这种本质也让身体在体育过程中彻底解放了出来。身体的集体狂欢甚至湮没了个体技能的炫耀。
西部民族的诸多优秀品格和气质只有在传统体育过程中方能得到淋漓尽致的展露,体育塑造了开朗、质朴、乐观、坚韧、豪迈、向上的西部民族整体的身体形象,体育是一种主要以身体话语来表达和叙述的文化,包括两个基本层面:一是通过身体本身的话语,诸如外在的动作、姿态、造型乃至运动规则和场地来表达各种意愿的实践参与;二是内化为体育有机组成部分的民族精神、思想内涵、文化特质,并以此净化心灵、陶冶情操、铸就道德品格、强化民族记忆的情结以及传承生产、生活的传统方式。对于西部民族体育的参与者而言,这两个方面都不是客体对象,不是给定于他们的,而是作为其身体的一部分呈现出来的。西部民族体育在自然、感性的维度中,实现了对身体自身的超越。
(文章原载于《西北民族研究》2016年第三期(总第90期),注释省略,引用请参考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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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刘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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