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5月,我前往西藏日喀则调查,远远看到扎什伦布寺门口廊牌上的龙图案画面,汉文化的气息扑面而来。然而,之于藏族来说,龙的信仰自古就有,生活在藏族周边的印度和汉族龙信仰也十分盛行,因此,西藏地区龙信仰以及以龙为主题的叙事是否受到印度和汉族的影响就成为以藏族为中心的跨文化比较的重要课题了。
每次到拉萨,我都会去小昭寺和大昭寺,大昭寺门口的甥舅和盟碑成为汉族、藏族文化交流的丰碑,该碑记录了唐代长庆三年(公元823年)唐朝和吐蕃最后一次会盟情景。在会盟碑的正面及两侧有汉族、藏族两种文字记录这次会盟过程的全文,以及唐蕃会盟时候的各级官员的姓名、官员的职位,在会盟碑的背面用藏文记录了唐朝与吐蕃友好往来的历史,唐朝与吐蕃这次会盟的经过、会盟之于唐朝、吐蕃民众及其历史发展的意义。每次站在会盟碑前,心潮涌动,千年前汉族和藏族血液就交融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汉族、藏族历史滚滚向前。
2009年7月,我去西藏扎囊县桑耶寺调查,这座汉族文化、藏族和印度文化交汇共存的寺院,在藏族民众的生活中,在藏族宗教文化发展中发挥了巨大作用,我被桑耶寺的包容性和特殊性所震撼,也佩服当时吐蕃佛教高僧选择这块神奇宝地作为汉族、蔵族和印文化汇聚空间者的超人智慧。
从2006年7月起,我就与雪顿节结下不解之缘,雪顿节期间,只要我在拉萨,每天都会早早去罗布林卡,抢占有利位置,观看藏戏,每天沉浸在藏戏起承转合、曲折跌宕的情节中。戏曲人生不断上演着汉族、藏族文化和民间生活风云际会的撼天动地。
2010年7月,我到青海的日月山、倒淌河。这两个地名嵌入到我的心灵深处已经很久很久了,它所承载的汉族与藏族水乳交融的情感在群山间回荡,在大河里流淌,直到今天,直到永远。在日月山上,我似乎听到了文成公主进藏队伍的马蹄声,在倒淌河边,我真切地感受到金城公主对汉族、藏族友谊的赞赏与感慨。
2012年11月,我前往青海塔尔寺,在该寺庙扎西喇嘛的引导下,感受汉族、藏族文化交流的恢弘气派,悉心研读塔尔寺中每个神殿保留的汉族文化、藏族文化交流的历史及其生活,扎西喇嘛分管塔尔寺阿尼玛卿大殿,他的宿舍就在大殿旁边,我在他的宿舍休息,参悟人生的道理,吃着扎西喇嘛亲手做的烧饼,喝着热腾腾的酥油茶,让我能够近距离地享受阿尼玛卿神带给我的福禄和灵气,感叹着藏族本土神灵如何进入藏传佛教寺院的包容与协调,也享受到汉族、藏族人民亲如一家的深厚情谊。
2014年8月,我前往青海格尔木、昆仑山口和青海湖。1992年春节,我曾经在格尔木生活一个多月,亲身感受到了汉族和藏族民众亲如兄弟的友好关系。今天的这座浇筑着汉族文化和藏族文化的城市,汉族和藏族民众在这里和睦相处,共同建设着新的家园。我站在昆仑山口,真正理解了汉藏民众为什么将昆仑山尊为“万山之宗”、“龙脉之祖”的缘由。昆仑山口上风很大,经幡随风飘荡,哈达、白云和雪山组成的世界绚丽夺目而又庄严辽阔,让我倍感温暖,山口矗立的丰碑是为劈开青藏公路和守护羌塘高原牺牲的英雄建立的,无数汉族和藏族兄弟为建立汉族和藏族友谊大道献出生命,这些英雄值得汉族和藏族民众永远铭记。在西大滩,祭典西王母的时候,我泪流满面,西王母作为文化始祖神的意义远远超出了汉族边界。在住宿刚察县的一晚,难以入眠,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在刚察县的广场上,看到汉族和藏族兄弟手挽着手地跳着锅庄舞蹈,唱着藏族民歌,我不由自主地加入他们中间,与汉族和藏族同胞一起分享他们在圈舞中旋转带来的快乐。
2015年7曰,我前往海北州,前往青海湖羊年转湖,尽管我们乘坐的是大巴车,与藏族兄弟徒步转湖有所不同,但是我们的心是相同的,我们期盼湖神保佑是相同的。到黄南州尖扎县,我饮喝了清清的黄河水,感受到历史上尖扎汇钠的羌戎文化、汉文化、吐蕃文化的更替交融,品味了当代藏族、回族、汉族文化在这里和睦生存和发展。在“阿琼南宗”寺,千年不绝的香火让我感动。在智合寺,贝吉多杰修行的山洞仍然静静地接待着信徒朝拜,金刚崖上的天然佛像,仪态万千,宗教神秘与人间生活情趣结合得天衣无缝。昂拉千户庄园作为尖扎历史上藏族头人的住地,他们为汉族和藏族友好往来默默奉献着。
所有这些,是我三十年来零零星星在田野中搜寻汉族、藏族文化交流遗迹和调查汉藏民间故事讲述、传承的小小的片段和瞬间。我深爱着青藏高原,深爱着藏族人民,深爱着这块浇灌汉族、藏族友谊之花的富饶的土地和英雄的土地,这种爱沁入骨髓,荡漾在心间。尽管后来在藏区乡下,我的身体总会有或多或少的高原反应,但是,每到乡下感受藏族民众的生活、品味藏族文化甘甜乳汁的冲动掩盖了身体的不适,总是在家人的嘱托和担心中走进西藏圣洁的山山水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牵引着我行走高原,行走在荒无人迹的古墓边,徘徊在苍茫清冽的神山圣湖旁。在林芝郎县考察列山吐蕃古墓时,一个人望着苍茫的褐色山脊,聆听着古墓旁潺潺溪水声,我颤抖着,吐蕃社会烟云仿佛回荡在列山山谷里,叱咤风云的吐蕃将领守护者这块神圣的家园。在山南琼结藏王墓考察,环抱在山谷中的麦田和沟壑,还有庙宇,构成了和谐的音符,亘古及今鸣奏着。数不清的藏王墓和文成公主墓沉睡在寂静的山谷,守护着西藏的圣洁山川,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已经很难分清楚墓里藏王的姓名,但是,过往的恢弘深深地植埋在坚实而富饶的土地上,辉煌着、灿烂着。 在刚察县泉吉乡,我看到了七色经幡环绕下的祭海台庄严神圣,每年青海湖“湖神”在这里享受着藏族民众的祭拜,也赐福给藏族及其生活在青海湖周边的民众。在“阿琼南宗”寺,我看到尼姑们拿着现代化的智能手机,我惊诧了,所有的一切,无不牵引着我在高原寻觅汉族、藏族文化交流的足迹,这些博大精深的文化和不朽不屈的信仰让我折服而心生敬仰、心生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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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郑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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