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学在很多学科都得到响应,一方面,这是神话作为文化之源,是很多的研究对象的发生之本,所以很多学科都要涉及到它;另外一方面,神话学研究的多视角理论也可为多学科借鉴。因此,没有那个学科会像神话学一样有那么多的学科争相将其纳入研究范畴。如,民间文学的概论性教程,总是在民间文学具体门类的第一章就列出神话来,以表明自己是神话学的主人。人类学也不示弱,尤其是近年兴起的文学人类学,强调神话的高崇地位,文学人类学的研究者似乎不满意将神话放置在民间文学之下,而要给它一个更高的位置。这两种研究其实都是文学的研究,是一个大的学科,但方法略有不同而已。历史学的神话研究则主要是建构史前史,传说史,近年兴起的社会史研究,神话资源也日益得到重视。宗教学研究,往往把宗教神话连称,仿佛二者是孪生兄弟。心理学一派,尤其是心理分析学派,神话乃是他们理论建立起来的重要凭据。哲学在国外是神话研究的重要派系,如符号学,结构主义等现代西方哲学流派,没有不重视神话研究的。神话学受到如此的重视,是神话作为文化之源文化之根的看法逐渐得到人们的认同的结果。
但是,这些学科都只是认为神话学是他们要研究的内容之一,很少有学科宣称,神话学就是某某学。只有民俗学曾经这样说过:神话学就是民俗学,二者是一回事。这说明,尽管各学科都是那样地重视神话研究,但都没有做到像民俗学这样曾经把神话学当作跟自己可以划等号的程度。而这样一种历史,我们现在似乎开始忘却,神话学研究与民俗学研究之间曾经有过的具有学术价值的经历,是值得我们追忆和反思的。因此,本文将对于神话学的民俗研究进行一番历史考察,并对其在未来研究中的路径进行一些讨论。
一、中国神话学学者对于神话学的民俗学研究的理论表述
在中国神话学诞生之初,神话学与民俗学的关系就被明确地表述过。周作人在1923年9月北京晨报社的《自己的园地》里发表《神话与传说》一文就说过“神话在民俗学研究上的价值大家多已知道”,文章中叙述了民俗学研究神话的人类学的多种方法,从那时起,我们知道了神话学的研究是和民俗学联系在一起的。
谢六逸先生将日本与欧洲大陆的神话学观念结合起来,加上自己的理解,把神话学的理论系统地介绍给中国的学术界。谢六逸先生出版于1928年的《神话学ABC》(世界书局)一书在介绍神话学与各学科的关系中,重点介绍了施彭斯(Lewis Spence)的神话观。施彭斯认为神话学有广狭二义,狭义的神话学研究神话、民谭(Folk-tale)和古谈(Legend),广义的神话学“与民俗学的领域殆难分别”。他说:
本来神话学是说话的学问,而民俗学则为行为的学问,二者本为同元,可以由两方面下观察。将神话学与民俗学合并,称之为神话学;或称之为民俗学。就名称说,无论用那一种都可以的,都可以看为研究原始人的思想及行为的科学。[1]
谢六逸是中国神话学发生时期,系统介绍神话学基本知识的学者。他的《神话学ABC》一书把民俗学与神话学这样紧密地联系起来,可谓前无古人。他虽然广泛介绍当时的各派学人的神话学观点,但是,他在书中反复强调:神话学与民俗学虽有区别,“以二者合二为一也无有不可”。[2]后来他在讲神话学与土俗学(Ethnography-今译民族志)的区别时,画了一个表,然后解释道:“右表中的神话学与民俗学合并,可以成为一个传说学”。[3]
谢六逸的神话学著作《神话学ABC》比茅盾的《中国神话研究ABC》要早一年出版,作为基础读物,对于神话学学科有更为系统的阐述。但是,很长时间以来,人们对于茅盾的著作的评价很高,而对于谢六逸先生的著作相对忽视。茅盾对于中国神话研究的贡献当然很大,其特点是根据西方人类学派系的神话观,并主要是安德鲁-郎(Andrew Lang)的观点,对于中国神话进行了一番系统构建,初步建立起一个西方神话学体系下的中国神话形态。他有一句话很经典:“据最近的神话研究的结论,各民族的神话是各民族在上古时代(或原始时代)的生活和思想的产物。神话所叙述者…是原始人民的生活状况和心理状况之必然的产物。”[4]神话是原始时代的产物,是原始人的生活和心理的反映,这是茅盾神话观的基本立足点,也是我们后来很多人尊奉的神话学的原则。茅盾虽然承认现代的民族也有神话,但是强调在研究中要防止把地方传说掺进去,这就明显地排除了民俗的要素。茅盾对于英国人所写的《中国神话及传说》一书的评价极低,因为该书写了关羽是战神,所以就是“此书之无价值自不待言”。这种观点在今天的神话学界看来已经不是很合适了。由于茅盾的神话即是原始社会产物的观点与马克思的讲法一致,茅盾的排除民俗的原始神话观,便对于中国的神话研究发生了很大的影响。即使是那些民俗研究者,在对待神话的态度上,往往也将其置于原始社会的文化形态加以对待。如钟敬文先生主编的《民俗学概论》就这样写到:“神话是一种古老的故事体裁,主要产生于原始社会和阶级社会的初期。”[5]该书的表述比茅盾还要极端,书中说:“随着社会文化的发展和人类思维的进步,一些古代神话在流传过程中往往发生种种变化,新的神话的产生也渐渐减少,以致消失。”[6]这真是很奇怪,已经消失的文体和文化现象,与现代民俗应该完全没有关系了,为什么还要在民俗学的教材里面提到呢?这是一本过去影响很大的民俗学教材,对于神话的这样的表达,在不同程度上影响了民俗学研究者的神话观念。这种情况的发生固然有后来介绍的马克思的神话观念的影响,但茅盾早早地强调神话的原始文化观的影响绝不可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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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张倩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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