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芝的故乡是山西省襄汾县古城镇候村,家里共有四个兄弟姐妹,他是长子,弟弟贾植芳生前为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主要从事比较文学与现当代文学研究。
他们最小的妹妹——贾宜静是我祖母,她一直生活在家乡,生活轨迹与哥哥姐姐大相径庭,祖父去世后一直祖母与三儿一女相依为命,1997年元旦她先两位哥哥而去,老舅(山西襄汾对父母的舅舅的称谓)一直在为他苦命挣扎的小妹而心疼。今年老舅迎来了百岁寿辰,但祖母早已不在,作为晚辈我只能根据父辈的口述和自己的一些记忆写下这些文字,献给百岁生日的老舅,并以此纪念我最敬爱的祖母。
传说中的“盛世大家”
生活在小城镇,却曾在延安抗大二分校完成学业,奶奶的经历与现实生活环境可谓格格不入。攀比,几乎是小城镇妇女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但她从来不参与这一行列,总是在家淡淡地说:“我家当时都有,这些算什么,黄金、珍珠、貂皮多了去了。”在那个物资紧缺的年代,粮、油等日常用品也都还是稀罕东西,更何况这些奢侈品。每每听到这话,儿子、媳妇总会笑笑——对于生活在困窘中的人,这些传说只能聊做慰藉吧!但这并未影响她对自己家的描述。
祖母说,家里的房子是她的伯父仿照红楼梦里大观园的格局建造的。院子有两座,一座在山东济南,一座在古城镇候村,两座院子一模一样。院子的石雕、木雕都极其精美,石匠和木匠在他们家做了三年工才建成。他们兄妹在院子里一起生活,家里请了专门的私塾先生,大哥贾芝学习很好,经常被老师表扬,二哥贾植芳不喜欢学习,是批评的对象。40年代他们全家从黄河渡口——山西吉县壶口到陕西宜川避难,这座院子交付家里的长工总管负责,当他们回来的时候,院子已经成了一堆灰烬。日本人进驻后,院子一度是日本驻军司令部,当他们撤离时,当地一位汉奸力劝烧毁,因为这座院子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奶奶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什么财产都没所谓,人活着最重要。这恐怕是经历过战争和乱世的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解放后,大哥贾芝在北京工作,二哥贾植芳在上海工作,姐姐(因病早亡)全家也在北京。只有她一直生活老家的一处“两进三出”的大杂院里,这是她父亲在解放前买下的宅子,现在自己家也就住着三间北房,两小间南房。“盛世大家”只存在于她的描绘中,我父亲、叔叔、姑姑谁都没见过,现在仅存的建于清代的院子,也是六七家拼着住,原本精致完美的砖混清代院落变得杂乱无章。倒是偶尔两三位候到家里做客的侯村人,会经常提起“老东家”贾国恒的一些闲文趣事与贾家的财大气粗。
记忆最深的就是奶奶讲述她们到陕西避难的经历。当时“二战区”有很多关卡要搜身,但他们不搜女人,于是她父亲让她随身携带着一块近两斤重的黄金。一日,他们途径某地借住于当地一户人家,在到厕所的路上,奶奶不小心把金子掉了。她很是着急,又不敢告诉父母,神情沮丧地躺在床上,父母以为她病了。后来,当她不得不说出真相时,她父亲也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所谓,丢了就不是咱家的”。他们都清楚,金子就掉在了那户人家。奶奶说,后来那家人一直出事,直到把几斤黄金花费完了。这个故事最后总是以“我们全家都认为散财消灾”结尾。尽管童年时期,对几斤黄金没有概念,但“散财消灾”却深入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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