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朱理学虽然在明清两代桎梏了妇女,可在宋朝从来就没有成为一种主流意识形态。首先,两宋党争不绝如缕,激烈的党争,就很难在社会形成一种强有力的主导思想。
就理学的集大成者朱熹来说,在宁宗朝,因与权相韩侂胄的对头赵汝愚友善﹐朱熹也陷入了所谓的“庆元党案”,朝廷订立伪学逆党籍,待制以上十三人,其中就有朱熹,他甚至被人批评为“近世士大夫有所谓‘道学’者,欺世盗名,不宜信用。盖指熹也。”(《宋史》卷三九四)等而下之,流言蜚语,最后竟然将一些不伦之恋的故事栽赃到朱熹头上。
南宋的理学就在这样的语境下延续着,在士人阶层中,它迅速弥漫并形成风尚,在政治主流的打压下,始终处于边缘,在民间知识界,它已经拥有舆论权力,已经构建了相当的公共空间,而在政府权力中枢,在实用的政治运作中,它始终没有发言权[8]。
贞洁观念虽经程朱奖励而加重,当时社会,影响尚小。社会风俗,总是旧势力的原子战胜,所以实际上宋代的离婚再嫁,尚觉容易。程子家有再嫁的妇人,何况其他[9]。
其实,即使是程颐,虽然提出了“饿死是小,失节事大”的意见,他也没有否认妇女的再嫁权利:
“伯母刘氏寡居,公奉养甚至。其女之夫死,公迎从女兄以归。教养其子,均于子侄。既而女兄之女又寡,公惧女兄之悲思,又取甥女以归嫁之” [10]。
之后,二程的继承者朱熹为其辩解说:“昔伊川先生尝论此事,以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自世俗观之,诚为迂阔;然自知经识理之君子观之,当有以知其不可易也”[11]。
所以,程朱理学并没有影响到社会风气的转变,整个南宋社会,呈现出来的就是纵情声色的狂欢,从朝廷到市井,弥漫着纵欲的思潮。即使是统治者,也参与到这种大狂欢中,比如史载宋仁宗在上元节观看妇女裸体相扑一事:
宋嘉佑间正月十八日上元节,上御宣德门,招诸色艺人各进技艺,赐与银绢,内有妇人裸体相扑者,亦被赏赍。上有天子,下有万民,后妃侍傍,臣僚纵观,而使妇人裸戏于前,何以隆礼法示四方乎[12]?
这样公众场合的艳情表演,往往会使人想到酒池肉林的商纣王,与传统儒家的道德要求,背道而驰,更不要说大谈纲常淫贞之论的理学了。针对这次观看,司马光上书劝谏宋仁宗说:
“臣窃闻今月十八日,圣驾御宣德门,召诸色艺人,各进技艺,赐与银绢,内有妇人相扑者,亦被赏赍。臣愚窃以宣德门者,国家之象魏,所以垂宪度,所以垂宪度,布号令也。今上有天子之尊,下有万民之众。后妃侍旁,命妇纵观,而使妇人裸戏于前,殆非所以隆礼法、示四方也” [13] 。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唐宋两代之纵情声色更是隔代相传,包括韩愈这样甚有清誉的士大夫也用药石以助性欲:
今贵公子,多畜姬媵,倚重于区区之药石,伐真气而助强阳,非徒无益,反以速祸。虽明理君子如韩退之,有所不免,情欲之不可制如此。故士大夫以粉白黛绿丧身殒命,何可胜数!前覆后继,曾不知悟,射工狐狸,工于迷人,正自不能不尔。呜呼!安得广成子之术告之哉[14]!
《金瓶梅》一书,是以南宋社会生活背景来叙写明朝故事,有研究者称该部小说是“中国16世纪后期的社会风俗史”(李时人《金瓶梅新论》,学林出版社);但应该看到,兰陵笑笑生之所以以宋代为背景演绎故事,而非其他朝代,这就说明:在明朝文人的视野中,就社会的淫靡风气来看,两个朝代颇有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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