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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绍原的《发须爪——关于它们的迷信》一书于1928年上海开明书店出版,由钱玄同题签,周作人作序的这本小书曾轰动一时,在当时被认为是用人类学派的理论进行迷信研究的开拓性著作。江绍原在给周作人的信中谦逊地调侃说:“另封寄上《发须爪》一册,封面可喻为‘花丝葛’,尊序是一顶‘高帽子’,而帽子下面的人,怕是‘其貌不扬’吧。”[1]周作人对该书评价甚高,在回信中说道:“日前会到玄同、士远,均大赞叹,可见穿‘华丝葛’而其貌仍甚‘扬’也。”[2]周作人和江绍原二人私交甚笃,在学术上有共同的兴趣和爱好,尤其是在民俗学领域,两人更是志同道合。他俩在《语丝》上关于“礼”的一系列讨论直接促成了江绍原对“礼俗”的研究以及《发须爪》的写作[3],最初以《礼部文件之九:发须爪》为名连续发表在1926年1月到4月的《京报副刊》上,出版时又增添了不少材料,对不少观点重新进行了讨论,成为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版本。
发须爪中的宇宙观
在《发须爪》一书中,江绍原试图从前科学时代人之发观、须观和爪观中来窥测前科学时代人之宇宙观、道德观。在他看来,“所谓宇宙观,人生观……也仅是瓶儿观、罐儿观、大小两便观、须发爪观……之和,再加某物或无物。本书的探讨,虽以关于须发爪三件小事物的言行为限,然这些言行,处处与古今人的药物观,治疗观,病因观,身心关系观,祭观,刑观,时观,死观,死后生存观,(中略)故发须爪观的研究,实在是关于那些较大的‘观’的研究之一部分,犹如那些较大的‘观’的研究,想就是那再大不过的宇宙人生观的研究之一部分也”。[4] 那么,从发须爪观小处着眼,来看更大的宇宙观、人生观,其背后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从这些“小观”中可以观照“大观”,古人的发须爪观中承载着古人的宇宙观、道德观。如果古今人在发须爪这样的“小观”上大不相同,那么他们的宇宙观、道德观也肯定发生了改变,江绍原不过是借发须爪来谈古今人宇宙观、道德观的变化。
周作人在该书的序言中说,自己是一个嗜好颇多的人,但在诸多嗜好中,有一件总是喜欢,从来没有厌弃过,这个足以统一他凌乱趣味的,就是对神话的喜爱,尤其是希腊神话,他从人类学派的神话解释中对神话感味很深。周作人对神话的喜爱,源于他长期以来对文化、宗教道德起源历史的兴趣,他一直寄希望于研究社会学的朋友能够关注“道德观念变迁”,然而“荏苒十年杳无希望,因为那些社会学似乎都是弄社会政策的,只注意现代,对于历史的研究大抵不着重的”。令周作人欣慰和兴奋的是,江绍原的《发须爪》实现了他对社会学家的期望,这个期望就是在《发须爪》这本小册子中所试图表明的,“道德并非不变,打破一点天经地义的迷梦,有益于人心世道”。在他看来,在相信天不变道亦不变的中国,实在切需这样的著作,他将该书列为青年必读书之一,“我觉得绍原的研究于阐明好些中国礼教之迷信的起源,有益于学术之外,还能给予青年学生一种重大的暗示,养成明白的头脑,以反抗现代的复古运动,有更为实际的功用”[5]。在对礼教迷信的批判上,江绍原和周作人是同道的,与“反抗现代的复古运动”站在了对立面上。
江绍原将当时的中国人分为三类:一类是受了西洋科学影响,思想起了变动甚至是革命的人,一类是思想虽然没有变动但已经被西洋科学像漆似的涂了一层的人,这种人一天比一天多,但是这类人仍很动摇,他们一旦不幸为疾病痛苦所折磨之时,就不免“现原形”,其实这类人是仍未从旧思想中真正解放出来的人。第三类则是除前两类之外其余的人。江绍原把前两类人称之为“新人”,后一类称为“旧人”。他认为新人与旧人不仅在大处,诸如“祭天祭祖是否必要?”、“奴婢制度、多妻制度合理乎?”这样的问题上会有鲜明的意见分歧,而且即使小到诸如灶观、门观、嚏观、耳鸣观、盆儿观、罐儿观、大小两便观,两种人所持的观念也大相悬殊。在江绍原看来,这些前科学时代的人的“小观”,盆儿观、罐儿观、大小两便观与他们的宗教、道德、医药、两性生活及其中的观念都有关系,在这些“观”中先民的“精神”、“智慧”并没有泯灭。在许多事物上,“现代的旧人”的观念中仍可见这种“先民”的“精神”和“智慧”,他们是三类人中道德观和宇宙观没有发生变化的人。江绍原在书中侧重谈的就是这一类所谓“旧人”的发须爪观,他们的发须爪观中承载着传统的道德宇宙观,而在近代西方科学知识、观念影响下的“新人”,他们将修理发须爪视为卫生和美观的需要,随意弃之,其宇宙观、道德观已经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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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人类学评论网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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