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民族文学史编撰成就。
少数民族文学史的编撰是一项重大的文化工程,始于1958年7月17日,当时中宣部召集来京参加“全国民间文学工作者代表大会”的有关省区代表、北京有关单位专家及领导开座谈会,会上决定启动这一工程。几十年来,此项工作已上三个台阶。
1.编写单一民族文学史或文学概况阶段。1958年座谈会之后,蒙古、回、藏、壮、维吾尔等民族的文学史编写工作开始启动。但一开始便遇到困难,首先是仅有民间文学的民族能否写史?如何写?写文学史如何分阶段?是按朝代、按社会发展史,还是按文学运动?但无论怎么分,都首先遇到绝大部分民族文学作品无年代可考、无作者可稽的困扰。经过反复探讨,专家们发现,虽然民间文学作品容易发生变异,但就大多数作品而言,其产生时的时代烙印总会以某种形态积淀在作品的核心部分,起码产生的社会阶段是可以断定的,再加上历史事件、文献、文物等相对照,大部分作品是可以解决这些问题的。这些理论研究成果,大都反映在已经出版的文学史或文学概论里。截至1999年来,已经有壮、蒙古、藏、满、回、朝鲜、侗、布依、傣、仫佬、毛南、黎、京、水、仡佬、彝、白、纳西、哈尼、拉祐、布朗、羌、土家、苗、瑶、土、哈萨克、维吾尔、乌孜别克、鄂伦春、赫哲、东乡、保安、塔吉克、珞巴、普米、阿昌、基诺、傈僳、佤、达斡尔、德昂等40多个民族的文学史或文学概况编撰完成,其中绝大多数已经面世,少数在出版中。有的民族还出版了多种,故总计多达80多种,不但《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史丛书》业已大部完成,编外任务还出版了几十种。这一突破性成就,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中国民族政策的光辉。
2.综合性民族文学史和文学概况阶段。从80年代中期开始,编写综合性民族文学史和文学概况顺理成章地提上日程,这是编写单一民族文学史工作的延伸和扩展。但这一步比上一步要艰难得多,首先是55个民族的文学作品非常多,要熟悉它们谈何容易。其次是各民族历史进程差别很大,有的在春秋战国时代已产生阶级分化,有的直到1949年仍处于氏族公社末期。无论如何安排时序,都难以切齐,这给编写工作带来很大障碍。然而事在人为,经过专家们的艰苦探索,终于取得突破性进展。其成果标志是《中国当代民族文学简史》(1984)、《中国当代民族文学史稿》(1986)、《中国当代民族文学概观》(1986)、《中国民族民间文学》(1987)、《中国少数民族现代文学》(1989)、《中国少数民族文学》(1991)、《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史》(1992)、《中国现代少数民族文学概论》(1992)、《中国少数民族当代文学史》(1993)、《少数民族文学》(1994)、《中国少数民族文学比较研究》(1997)、《中国少数民族民间文学概论》(1997)、《中国少数民族文学概论》(1998)。取得这些成果是极不容易的,这是少数民族文学的专家学者献给世纪末的厚礼。虽然其中大部分著作仍按民族、按作家分析,未能浑然一体,但都比单一民族文学史前进了一大步,并使人们看到了少数民族文学作为整体存在的客观依据。其中综合性很强的《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史》、《中国少数民族文学比较研究》和《中国少数民族文学概论》都是填补空白的著作,《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史》二版增加了现当代文学一编,业已面世。
3.中华文学史编撰阶段。90年代,进入了中华文学史编撰阶段,其成果标示是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张炯、邓绍基、樊骏主编的文学巨著《中华文学通史》。全书10卷,550多万字,1997年由华艺出版社出版。如前所述,本书出版之前的100年,国内外出版的各种版本中国文学史虽然多达千种,但基本上是汉文学史或中国汉语文学史。这其中虽然主要因素是思想障碍,但民族文学作品翻译很少,汉族地区难以看到精品,加上研究工作少而零碎,也是造成这种现象的重要原因。所以何其芳认为只有“编写出各少数民族的文学史或文学概况,在这样的基础上再来编写中国文学史,中国文学史的面貌将为之一变。”[7]周扬1961年4月10日在少数民族文学史讨论会上也指出:所有我国少数民族,都是祖国大家庭的成员,对祖国的发展繁荣,都是有贡献的,写文学史不写少数民族是不公正的!大学里讲历史,讲文学史,要讲少数民族的历史、文学史,否则就是不完整的。他们的讲话尖锐而中肯地指出了过去中国文学史编写中的缺憾,其中有资料问题、研究问题,但思想障碍是主要的。在他们讲话的几十年之后,我们才有了一部《中华文学通史》,这除了诸多困难因素,还是思想上不够重视使然。但我们毕竟终于有了一部,有了突破,这是献给21世纪的一份厚礼。
《中华文学通史》共281章,其中少数民族文学专门章节54章,占19%。从布局看,两头小中间大,呈橄榄形。这部著作从效果看虽然将汉文学与少数民族文学共处于一书,但不平衡,有游离之感,不能浑然一体,但重要的是,它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标志着真正的中国文学史提到日程。历史总会给自己开辟前进的道路,更为完整的中华文学史或中国文学史,在21世纪将会出现第二部、第三部以至更多。
以上我们对本世纪的少数民族文学研究做了较为全面的回顾,100年来,少数民族文学无论是创作或研究,都遇到了最好的时机。在前50年的黎明前黑暗中,它已露出曙光;后50年新中国建立,少数民族人民获得了民族平等权利,在神州大地沸腾生活的激发下,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达到初步的繁荣,研究工作也硕果累累。借用清代壮族诗人黄体元的一首诗来形容:“平林烘遍树千章,簷雪都消向霁光。最爱春容如画处,满园花影曝新阳。”
第一,100年来,少数民族文学的结构从以民间文学为主到以作家文学为主得到了较大的发展。至2000年,55个少数民族都有了作家文学。文学的内容和形式也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内容的广泛性和时代感及其功能的扩展,都是以往无法比拟的。体裁的完备和影视文学的兴起,使民族文学的运作机制和渗透面完全不同于历史的状态。作家文学的发展推动了文学研究,文学研究促进了作家文学的发展。
第二,民族文学的命运发生了转折。20世纪的后50年,由于对少数民族文学作品的搜集、整理、翻译、研究的发展,民族文学已从它流动的崇山峻岭、瀚海莽原、雪山森林中走向全国,有的已走向世界。少数民族文学作品的价值得到了开掘。少数民族文学丰富的内涵和精采的艺术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青睐,从而使之在中华文学大厦中占有应有的重要地位。
第三,对民族文学的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前50年由于当时历史的局限,研究的层次很浅,范围有限,甚至连“少数民族文学”这样的概念都还没有产生。后50年起了根本的变化,建立了相关的机构;建立了民族文学学科,培养了一大批专家学者;有了专门的刊物,众多全国性刊物、报纸、电台、电视台,民族地区的报刊、电台、电视台,都为民族文学作品及研究文章提供了阵地。众多出版社积极扶助民族文学,出版了数量巨大的作品集、长篇小说、长诗、史诗、论文集、评论集和专著。研究面涉及到民族文学的文化、宗教、社会、哲学观,以及传承人、类型、审美、象征等等众多方面。更重要的是探索触角已从表层逐步进入到深层,从单面到多层次、多棱面。
第四,随着研究成果的问世,研讨会、评奖会、创作笔会、作家班、出访交流等等活动,如侗族文学学会年会、壮族作家促进会、《格萨尔》小组活动、《福乐智慧》学术讲座会等等频繁地进行,使少数民族文学的共性和一体感日益显著,并引起了国外的广泛注意。美国以印地安那大学为基地的“蒙古学会”,蒙古族文学多年来一直是其研究和介绍的对象;世界性的藏学研究,很重要的方面就是藏族文学;澳大利亚悉尼大学正在出英壮汉对照的壮族经诗。总之,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精品正在成为人类的共同财富。
但是,在展示100年成果的同时,也应该看到存在的差距。作家文学总体上还比较薄弱,作品的数量和质量还难以和汉族文学相比,产生全国影响的作家和作品还不多。研究工作存在着民族之间和地区之间的不平衡,深度、广度和力度都不够,要使全国更多的人了解少数民族文学,并使民族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中占有相应的地位和分量,与汉文学融为一体,还要付出许多艰苦的劳动。
虽然存在这样那样的不足,但20世纪100年的研究成果是辉煌的,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展望21世纪,我们有理由相信,21世纪少数民族作家文学将会达到全面繁荣,产生一批全国知名的作家和走向全国、走向世界的作品;民族民间文学这一富矿将会得到充分开发,翻译整理,并从中取材创作出更多的像《刘三姐》那样具有持久艺术魅力的作品。对民族文学的综合的宏观研究与微观探索相得益彰,民族文学园地的繁花将吸引更多学者的目光。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乃是春,让我们预祝民族文学园地鲜花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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