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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次次叩开木帮、挖参、淘金、狩猎人家的门,和他们一起生活、体验,精心地记录着这些也许会消逝的东北民间文化。30多年来,长白山的冰雪中不知道封存了多少他的足迹。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冯骥才多次表示,“每当年节,阖家团聚,我知道有一个人却在路上。他,就是曹保明。许多东北文化是他抢救下来、保护下去的”。
曹保明,现为中国文联全委会委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第六、七、八届副主席,吉林省文联副主席,吉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吉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组组长。他是有着“行走”惯性的民俗学家,用他自己的话说,“一停下来,我就浑身不舒服,容易生病”。
“别救我呀!快捞我的小本……”
东北有着众多即将消失、无文字记录的民间风俗。30多年前,曹保明便把研究视角投向了这方“宝地”。他没有成为“坐在安乐椅上的人类学家”,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民间去倾听、记录。他在鸭绿江上与伐木工人一起放排,与被采访者交朋友,用真诚和机智开启调查对象尘封已久的记忆,一次次的“深度访谈”让他“收获颇丰”。
从民间风俗的残片中寻找文化演变的轨迹是曹保明的理念。丰富的行走经历,让曹保明感受到为国家和民族留下一点东西是多么不易。据曹保明讲述,有一年春天,为了抢救长白山的森林木帮文化和长白山“森林号子”,他去长白县横山林场和木帮们一同放木排。当木排漂流到一个叫“门槛子哨”的地方时,一个大浪打来,把他打进江里。他不会水,拼命在江水里挣扎,写满了采访内容的笔记本也落在了水中,眼看就要被江水卷走。此时,工人们跑来救他,他却喊:“别救我呀!快捞我的小本……”
后来,山里人把昏迷的他和小本一同捞出来。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我的小本呢……”
2005年,中央电视台记者采访他时问,“为什么让工人先捞你的小本?”曹保明说:“这是我的采访本,其上有我对几个80多岁老木帮的口述记录。我死了不打紧,一旦小本丢掉了,我对不起山里的这些老人,也对不起东北的民间文化呀!”
2008年6月,由曹保明抢救的长白山“森林号子”被确定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你是中华文化的传承者”
曹保明的“行走”不是走过场,而是实地踏查,实地记录。他认为“人类的诸多文化只有很少一部分被文字记载下来,更多、更重要的部分则传承在人自身的生存形态上”。
吉林省长白山区曾是清朝贡品基地,这里有一个“鹰屯”专门为朝廷驯鹰。曹保明认为,要保住文化遗产,必须要保护这种文化的“载体”——传承人。
曹保明在走访中发现,赵明哲就是这样一个传承人,他的家族是有着400多年历史的满族“贡鹰族”(所谓贡鹰,就是向皇室进贡东北的鹰,让帝王们把鹰放在肩上展示威武)。
讲到赵明哲,曹保明有些动情,“赵明哲的生活非常艰苦。他年复一年地上山捕鹰、驯鹰和放飞。一只鹰每天最少要吃八两牛肉,他却天天吃咸菜,即使数九寒天也还穿着露趾头的鞋,就是为了保留珍贵的狩猎技术和文化”。
为了帮赵明哲御寒,曹保明给他做了一件皮袄,还鼓励他坚守传统文化:“你现在不单单是一个农民,你是中华文化的保护者和传承者!”
后来,曹保明把赵明哲的事迹上报给国家,2006年赵明哲成为中国民间文化杰出传承人。2007年,鹰猎文化被确定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这个大院,很有保留价值”
对于学者来说,著书立说可以流芳百世,但曹保明却并不那么看重。他告诉记者:“作为学者,如果只是一味地在故纸堆中寻找历史遗迹,民俗学也就离销声匿迹不远了,这不仅要求我们这些学者走出书房,更要求我们有文化遗存的保护意识。”
2007年秋天,长春市老城的棚户区开始拆迁。有人告诉曹保明,有个“院子”兴许有些“保护”价值。那是一个有门洞的大院,有正房和东西厢房,青砖青瓦,屋墙东北角还有一座水泥炮楼。曹保明一眼认定,这是一处典型的东北汉族大户人家院落。
据当地住户讲,这个院子曾是伪满皇宫守城部队一个营长的宅子,后来由一于姓人家居住。从建筑材料、房院格局、窗子木制花纹、门洞上的镶花雕画底板、古老的松木大门、门墙上的“灯屋子”(俗称门庙)等遗存来看,这是一处有100余年历史的“大户”人家的宅院,具有保留和开发价值。宅院距伪满皇宫不过500米,可成为伪满皇宫遗存文化群落的“配套”文化遗存。
据当地居民介绍,宅院还有七天就要拆了。这可急坏了曹保明,写提案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办?情况紧急,曹保明立即给长春市市长写了一封信,并亲自送去。结果,市规划局第三天就去“于家大院”勘察,并将“结论”反馈给市长。他们认为“这个大院,很有保留价值”,“暂缓”拆迁。
曹保明的行走记录了“明日黄花”的“森林号子”,保护了“步履薄冰”的鹰猎文化,保存了“‘拆’不我待”的老房子,这背后蕴涵的是作为学者朴素的求真求实的学术理念。诚如李大钊在《史学要论》中指出的,“凡学都所以求真,而历史为尤然。这种求真的态度,熏陶渐渍,深入于人的心性,则可造成一种认真的习性,凡事都要脚踏实地去作,不驰于空想,不鹜于虚声,而惟以求真的态度作踏实的工夫。以此态度求学,则真理可明;以此态度作事,则功业可就。”
走基层感言
记忆遗产是人类的精神遗产,是一种观念遗产。对记忆遗产的考察,充分展示了一种新的学科进入方式和综合接受文化的能力,将对人类文化调查产生深远影响。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2年2月22日第270期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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