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雅各布森
罗曼·雅各布森(1896—1982)是20世纪享誉世界、成就卓著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家、现代语言诗学的创立者,他的一生是波澜壮阔、命运多舛的一生,也是勇往直前、创新开拓的一生。两次世界大战的炮火洗礼,从东到西的流亡迁徙,如影随形的政治攻击,不仅没有消磨掉他的学术热情,反而激发了他在语言学、诗学、符号学、神话学、民俗学、病理学等众多学科领域内旺盛的创造力,出版著述多达650多篇,无怪乎被弗朗索瓦·多斯誉为“十项全能”。雅各布森为什么能取得如此辉煌的学术成就呢?一开始我便对他的治学之道充满好奇。
打破学科界限,融合科学素养与艺术修养,这是雅各布森治学的最大特点。他不仅关注和研究语言科学,还对生理学、生物学、物理学、心理学、医学、信息学等自然科学有着持之以恒的兴趣;同时,他还广泛涉猎了文学、绘画、音乐、电影等艺术,有着非常高的艺术修养。无论现实境遇如何,雅各布森都积极主动地融入到其所身处的文化界中,尤其是与先锋艺术家密切交往,这使他能够保持敏锐的直觉力和长盛不衰的创新能力,使其研究成果不仅促进了艺术学学科的科学化,也促进了语言科学的艺术化,实现了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之间的同步互动与综合发展,他也因此得到了人文科学界和自然科学界同行们的广泛认同和赞赏。时至今日,艺术与科学的差异性、互补性与同一性关系在西方学界得到了普遍公认。对西方学者而言,这两方面素质的培养在其基础教育阶段(甚至在更早的家庭教育阶段)就已开始了,而对于中国学术界和教育界来说,如何抛弃过分功利主义的艺术观和科学观,打破壁垒森严的学科界限,真正实现科学素养与艺术素养、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的融合,我想这还是一个任重道远的过程吧。
他敢于反抗自己,在广泛的“对话”中不断发展自己的理论。当别人还沉浸在文化的传统解释中的时候,雅各布森率先寻求一种全新的方式来解释文化,他迎向激进的“未来主义”和先锋艺术,但他从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长,而是在不断“反抗自己”的过程中,寻求新的研究可能,这使得他远离了故步自封的自我“重复”,真正将“创新”坚持到底。另一方面,雅各布森从来不是一个耽于冥想、不懂交际、不懂生活的人,他不仅与语言学家们积极交往,更广泛地与经济学家、生物学家、政治活动家等各个领域的专家、学者交往,这使其能够始终保持开放的、比较的学术视野和兼容并包的眼光与胸怀。雅各布森的弟子布朗曾回忆到,无论是在私下的会面中,还是在报告、研讨会以及给博士生的授课过程中,雅各布森经常发表一些对难以处理的文本进行正确阅读的洞见,由此,在这项耗费他全部精力和时间的计划中,他的朋友和学生们也都变成了他交流的伙伴。在笔者看来,雅各布森是将巴赫金的“对话”理论真正付诸理论和生活实践并取得巨大成就的学者。
他始终坚持非常严谨、认真、负责的学术态度。1919年,雅各布森就准备了一篇关于“不幸”的21行诗的分析文章,准备收入《诗歌语言理论选集》中,但他当时觉得还只是一个草稿,需要用更精确的语言学分析规则来扩展和修改,结果,这篇“不幸”的文章直到他的关于 “语法平行的俄国方面”的专著出版 (1966)才用上:一篇小小的分析文章竟经过了半个世纪才成熟!而他却说:“甚至这本专著在我眼里也仅仅是一个准备的草稿而已。”这种严谨、认真、负责、不急不躁的学术态度着实让人敬佩,更让人深思。
他始终对生活和研究充满激情、活力以及解放精神。雅各布森曾非常赞赏捷克作家万裘拉,作家的遗孀后来在其回忆录中(1967)对其丈夫与雅各布森的友谊以及雅各布森本人有着形象的描画:“罗曼·雅各布森,俄罗斯血统,最有天赋的斯拉夫学者之一,一个相貌和品质都非同寻常的男人。这个有影响力的男人,有着较大的脑袋,茂盛的亚麻色头发,罗马神一样的脸庞,斜视的一只眼睛。但他并非一个为这样的瑕疵而烦恼的人。他充满活力,说起话来总带着令人鼓舞的激情和手势。”我想,正是因为雅各布森始终对日常生活、科学研究以及国家和个人前途都充满着热情和希望,所以,他才能够历经种种逆境磨难而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科学创新力,能够吸纳俄国或西方的哲学或理论传统却又不为其所束缚,凭借一丝不苟的科学精神和打破常规的解放精神,建构出自己的语言诗学理论。
若干年后,雅各布森的学生、当代俄罗斯语言学家伊万诺夫回忆道:“雅各布森总是以正确的范畴思考最普通的事物,并且以特别的例子作为参照,还总是清晰易懂地表达出来。我们总是记得雅各布森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能带着愉悦从事科学研究,没有迂腐或者抱残守缺,在任何情况下,甚至在面对灾难的时候,他都能非常出色地、有意义地、成功地从事科学研究。”这种乐观旷达、宠辱不惊、孜孜不倦、矢志不渝的生命态度和研究精神,不正是杰出学者所应具备的优良品质么?我虽不能至,却心向往之。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2014年08月07日 10:22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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