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绍基先生(1933-2013)离开我们已经一年了。他的为人风范、学术业绩以及为文学研究所发展建设做出的贡献,迄今留在全所同仁的心中,我相信,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对此也都会留下深刻印象。
一
为人处世,可以有不同的方式,或有兼济天下的抱负,或求独善其身的结果。相对来讲,后者易,前者难;两者得兼,难上加难。凡有兼济天下情怀的人,做事总是先为他人着想。这个“为”字,便读作去声。邓绍基先生做事,就总是先为他人着想,几十年如一日,有口皆碑,这不容易。他长期担任文学研究所的领导工作,识大体,顾大局,谦和待人,严于律己。这几乎是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人的共同看法。
我八十年代后期在文学所攻读博士研究生,就多次听到所里老师称赞邓先生。留所工作之后,与邓先生有了更多的接触。最初的印象,邓绍基先生很有学者风度,器宇轩昂,眉目之间流露出来的谦和与自信,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一种正能量的化身。多少年后,尽管他年事已高,还是有很多年轻的学者,说起邓绍基先生,都啧啧赞叹,说他是文学所的品牌和骄傲。
开始的时候,你会觉得他不易亲近。时间久了,你会发现,他接人待物,很有分寸,很讲究方式,让每个人都觉得他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在他面前,你不会有压力,不会有顾忌,更不会掖着藏着,把话憋在心里。每次向他求教问题,他总是循循善诱,娓娓而谈,没有任何架子,很有老派学者风度。古人说,如沐春风,大约就是这种情境吧。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谁能没有烦心的事,但是所里人都说,几乎没有人看见他红过脸。即便遇到一些不公正的事,他当然生气,也有所表达,但绝不失雅量。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邓绍基先生主持了很多集体项目,他总是邀请年轻同志参加,遇到问题,他从不以长辈自居,而是平等地交换意见。他是主编,完全有理由修改晚辈文字,但是他很少这样做,总是谦逊和善地提出建议,让作者修改,然后他再字斟句酌。
在文学研究所,邓绍基先生这一代学者,处在承前启后的位置。他们有机会近距离地接触老一代学者,颇得前贤濡染。《王伯祥日记》记载,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何其芳等领导非常尊重老专家老学者,他们常常到王伯祥、俞平伯等老学者家中看望,虚心征求他们的批评意见和建议。这些老先生到所开会,所里会有专车接送,甚至工资和信件也派人送到家中。邓绍基先生那一代学者继承了这个传统,六十年代以来,每到春节,邓绍基、曹道衡等先生总会结伴去看望所里的前辈,通常还要带上几个年轻同志前往。而今,这个传统依然在延续。去年春节,我们还到家中看望邓绍基先生。没有想到,一个多月以后,他就与世长辞了。
邓绍基先生一生待人热情,做事低调,很怕麻烦别人。日常交往中,他也有求人的时候,别人帮他做了一点点小事,他总是放在心上,有机会一定通过不同方式表达感谢,温文尔雅,恰到好处。他对别人的请求,也总是尽力协助解决,绝无推衍。他重病期间,我们去医院看望,他总觉得给别人带来麻烦,不愿意打扰大家。他去世后,家属尊重他的遗愿,一切从简,几乎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年来,邓绍基先生的身影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好像还和蔼地看着我们,不时会像朋友聊天一样,半眯着眼睛,率意地表达他自己的想法。我近来常常想,有这样的忠厚长者在,真是我们的福分。而今,他人走了,但是他的情和意,永远留在了我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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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华读书报》2014年06月11日 15 版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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