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俗学作为一门学科已有一百多年历史。这期间,围绕着民俗是什么、民俗学的研究对象、范围、理论和方法、研究取向和策略等一直是民俗学者们争论的焦点。近年来,民俗学界对于民俗学发展的学术取向,发表了不少相当有价值的观点和意见。本文在初步回顾和检讨相关民俗文化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重点剖析发生在粤东K城一个名叫钟村的城中村民保护围龙屋行动的个案,叙述了此一集体行动的过程及其作为当事人的客家民众的态度和行为,探讨了集体行动情境中的民众、民俗、学者的角色与影响,引发作者关于民俗研究取向问题的新思考。K城钟村客家人保护围龙屋这一集体行动表明,仅从民俗事象的静态描述来达成民俗学研究的意义,将丰富复杂的民俗生活、民间文化概括为一些有限的材料,实际上既忽视了“俗”在生活文化整体中的被创造和重新发明,又忽略了作为民间文化传承主体的“民”的自主能动性,他们策略性地对民俗知识的创造与享用,也忽略了作了民俗文化研究的理性人——学者及其学术活动的作用。民俗中的民、俗与民俗学者,应该都成为民俗学研究的重要内容和对象,这也应是未来民俗学科发展的新趋势与学术动向。
关键词: 集体行动 民俗 民俗学研究 客家 围龙屋
一、走不出的围龙屋:研究缘起和问题意识
2003年12月,我从广州回到K城参加“客家文化与全球化”国际学术研讨会。会议期间安排与会学者前往位于M县的大型客家围龙屋——W氏宗祠参观。在此之前,我曾先后到访W氏宗祠数十次,然而这次“故地重游”,因为旅游开发而产生了一系列变化,这让我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震动。这种变化既体现在W氏宗祠的外观形貌上,如屋宇的修缮和装饰,祠堂内部增加了介绍性的文字、图片以及辟有客家民俗展室,特别显目的是,W氏宗祠外墙上挂上了金光闪闪的“K城大学客家研究基地”的铜字牌匾;还体现在W氏族人的精神面貌和思维方式,而W氏宗族权力结构上的变化则引起我更大地文化震憾和研究兴趣:新的宗族精英开始出现,原有的宗族精英的淡化或者边缘化。
从W氏宗祠回来不久,我又从一个朋友那儿得知位于K城南郊的钟村有一群数百年历史的客家围龙屋即将被拆除,当地的村民已经自发组织起来反对、抵制政府实施的拆迁行为。通过调查,笔者了解到钟村是一个城中村,村民自称是“城市里的农村人”。从工从商是其主要的就业方式,基本上脱离了聚族而居、围屋而住的传统居住格局,突“围”而出,自建楼房。钟姓是该村的最大姓氏,自2003年3月开始正式实施的房屋拆迁也主要与钟屋人有关,其中焦点就是钟氏宗祠。钟氏公祠是一座三堂四横的围龙屋结构的宗祠建筑,始建于清康熙二十九年(1690)。省、市文物专家曾来此鉴定,认为该宗祠的“梁柱结构,殿堂式,布局合理,规模宏伟,对研究客家文化、客家渊源、古中原文化、古建筑艺术都具有重要的价值。”为保护祖祠,钟村人成立了专门的护祠组织——“钟氏宗族宗亲理事会”和“钟氏公祠古建筑保护小组”。由于面临拆迁的危机,昔日肃穆、平静的钟氏公祠现在成了一个紧张、繁忙的保卫指挥部,无论是屋外墙壁上的标语、海报和通知,还是厅堂内张贴的相片、剪报、上访报告,无一不鲜明地表达了一个共同的主题:护祠。自2003年3月以来的抵制拆迁,保护祖祠的抗争历程。其中包括定期召开会议,并组织上访、集会、串连发动等活动,日夜守护。还经常举办庆典、集会等群体性活动大造声势,派人出国募捐,对宗祠进行修复改造。特别是客家人以宗族、宗祠、祭祖为主要内容的祖先崇拜等民俗文化被改变、创造,传统的民俗文化被重新发明。钟村人的心血没有白费,护祠事件在社会上引起了较大的反响,尤其是包括专家学者、新闻媒体、宗亲族人、社会人士等不同行动主体的介入,使护祠事件不仅使这些古老的围龙屋祖屋幸免于难,反而得到政府的认可,被作为当地的客家文化、客家民居建筑的代表而被宣传,成为当地政府打造优秀旅游城市、弘扬客家文化的一个亮点。
作为传统建筑和居住方式的围龙屋已经是再也围不住了,客家人已经纷纷突“围”而出,无论是W氏公祠的旅游开发还是钟村人的护祠抗争,无不说明客家人渐渐走出围龙屋。这一“护”一“突”,说明了什么?限于篇幅,本文仅以钟村护祠事件为例予以分析,W氏宗祠的旅游开发与宗族变迁将于另文论述。具体而言,在护祠事件中,钟村人如何看待处于拆迁危机中的围龙屋、宗祠,是如何学习和转化话语,将其与客家文化资源、历史文化遗产挂上钩?他们又是如何利用宗亲、学者等力量保护精神家园的?在此过程中,民俗文化进行了传统的创造或发明?文章在剖析一个具体个案的基础上,结合我国民俗文化研究的历史与现状的检讨,以期对客家社会文化以及未来民俗学研究提供一些思考。
二、保护围龙屋:集体行动与传统的发明
K城钟村护祠行动正式始于2003年3月,这个月的13日,K城房屋拆迁办公室张贴的一张拆迁公告,需要拆迁钟村境内的房屋共计3.61公顷约54亩。然而此次以“城市改造”,“整治城中村”为名义的城市拆迁,全部是有着非常好的经济效益的黄金地段,因此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旨在造福于民,美化城市环境的城市改造举措,是借公益性之名而行私益性之实的拆迁行为,按照钟村人的说法,即所谓“只要肥的,不要瘦的,是政府和房地产商串通,是私人老板挣钱”。尤其是此次拆迁涉及好多座明清时期的围龙屋古建筑,其中多是当地人的宗祠祖屋,这让钟村人更是不服,于是便自发组织起来,奋起抗争。K城是客家人的大本营,有着“客都”的美称。在K城,围龙屋是当地最有代表性的民居建筑,也是粤东客家文化最显在的文化景观之一。不仅如此,围龙屋还是客家人祖祠这类公共建筑的最重要的空间载体。大量的田野调查表明,客家围龙屋与祖祠有着高度的重合性。客家人有着极强的祖先崇拜观念,由此可见围龙屋、祖祠在客家人心目的地位和份量。
钟村的护祠抗争的集体行动可分为四个时期:1、2003年3月13日至5月,为酝酿、商量的起始期,气愤、果敢、神秘是初期的主要表征。自从钟村出现拆迁公告之后的一连几天,晋成、三叔都在钟校长家商讨、叹息宗祠、祖屋将拆一事,三人最后决定起草一个“呼吁书”。他们还商议向族人发出倡议,发动、号召族人奋起保护!这时寿山公祠堂里接连发生了怪事。自拆迁公告张贴后,忽然有一只鸟飞进寿山公祠,不吃也不喝,整天望着神龛和上面供奉的祖先牌位,怎么赶也赶不走。有的人说是这只鸟是寿山公祠的保护神鸟,有“神鸟”的帮助,护祠一定能成功。钟村人的护祠抗争在一片神奇怪异的气氛中展开了。随后钟屋人发动海内外宗亲给政府写信、组织上访,并且还成立了以钟校长为首的寿山公祠钟氏宗亲临时理事会,根据文化部门的要求,又成立了一个名为“寿山公祠、州司马第文物保护小组”的组织,与护祠理事会两块牌子一套人马。针对寿山公祠内容空洞的情况,理事会召开会议:要求各位宗亲积极行动起来,踊跃提供宗族、宗祠的名人史迹等资料,以充实丰富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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