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来,和单老师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一起做过很多事情。
曾记得,那是1999年,他经过一番办手续的磨难(当时烟师的有些领导,不理解山曼凭什么会受到国外的邀请,为什么没有外国人邀请他们),我们终于一起去到韩国的济州岛,出席了国际民俗学大会。这是他第一次出国,也可能是他唯一的一次出国。济州岛的风景很美,会议也开的很成功,但韩国给他留下的印象或许不太好,因为韩国的美食让他总是吃不饱。
曾记得,1994年,我爱人当时所在的山东画报出版社策划了一套“名人照相薄”丛书,这实际上就是一套文化名人画传。当筹划第一批传主时,钟老便名列其中,但由谁来给钟老执笔却犯了难。钟老是学者,同时他还是散文家,谁的文笔能入他的眼呢?最后,我们想到了山曼。果然,钟老对山曼也非常满意。于是,由60岁的老汉写作(当时山曼虚岁60)、30岁的妇人编辑(我爱人当时虚岁30)的90岁的老人的画传,在短短的三四个月的时间里就面世了。这是钟老的第一本传记。
最让我难忘的还是1991年的春天,我与单老师在黄河入海口的那次调查。单老师对黄河情有独钟,他一直有个宏愿,就是要把黄河从源头到入海口跑一遍。我1991年那次陪他去垦利县黄河入海口的调查,就是他整个计划的一部分。那次,我们俩住在孤东(垦利县的地名)2元钱一夜的路边小店中,冒着一望无际的盐碱滩上春天凌冽的寒风,去寻找黄河入海口最后的一个村庄,去追寻跑趟户春来秋去劳碌的足迹。疲惫了,学着毛驴的样子在滩地上打一个滚儿;饥饿了,找一个小店要碗热水就着自带的干粮充饥。那次调查,我从单老师的言谈话语中和他的一举一动中,学到了许多书本上无法学到的知识,第一次领略到做田野的乐趣。单老师对黄河的考察持续了十多年,他后来自己一个人又把黄河中游走了一遍。对于黄河上游,他说过多少次,也计划过多少次,但一直没能成行,这只能成为他永远的遗憾了。
单老师作为民俗学家,他对民俗学田野作业的重要性有着深刻的认识。他的几乎所有的著作都是建立在扎实的田野作业基础之上的。以他为主要写作者于1988年出版的《山东民俗》,书中浓浓的胶东味就与单老师、李万鹏老师的生活实践密不可分。他的黄河民俗考察、运河民俗考察、泰山考察、海洋民俗考察等,都在他的著述中得到充分体现。他也以自己的亲身体会,要求青年人一定要重视田野作业,一定要有扎实的田野作业的功夫。
单老师不只是民俗学家,他还是一位在文学界有一定影响的散文家。尤其是在八十年代中期之前,他是以散文的写作而享誉山东文坛的。有意思的是,自从他开始进入民俗学圈以后,他就从文学圈中淡出了,这还曾成为一些人的议论话题。正因为如此,单老师对文字的要求颇为严格,他经常毫不掩饰地对我们这些人的文字工夫之差表示失望,也经常以一些大家的文字工夫如何好来勉励我们。他曾经写过系列散文“冰心在烟台”(后来出了单行本)、“作家的故乡”等。早就有出版社想出版他的散文集,可是只要有任何附加条件(如包销或赞助),他就免谈。去年,明天出版社终于出版了《山曼散文集》,为散文家的山曼画了一个句号。读他的散文,其中有着浓浓的民俗味道,重重的乡土情怀,散文家的山曼和民俗学家的山曼融为了一体。
单老师对我的工作一直十分支持。《民俗研究》杂志1985年开始创办,当时就得到他的积极鼓励,除亲自撰写稿件外,还协助联系作者,开设专栏(“民间剪纸能手”),并经常对杂志编辑方面的问题提出意见。尤其是他对于青年作者的扶持,可以说是不遗余力,许多在基层从事民俗调查的同志的稿件,都是经过单老师之手修改后才发表在《民俗研究》上的,许多稿件都是作者的第一篇正式发表的作品。我业余服务于山东省民俗学会19年(从1987年学会成立担任副秘书长到2006年辞去秘书长职务),单老师从学会成立之初就对学会工作给予了无私的支持, 2004年以前,他几乎参加了所有的山东省民俗学会每年一次的年会,如果哪一次年会他不参加,大家就会觉得整个会议少了点什么。我自1999年开始招收民俗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最高兴的是单老师和李万鹏老师,这种高兴他们溢于言表。他们看到民俗学后继有人,看到了学科的蓬勃发展。对于我的学生,他们比我还关心,学生们也愿意和他们交流,有事愿意去找师爷探讨。前些年单老师身体好的时候,他还曾带着我的第一届研究生刁统菊和张勃在胶东考察,和头两届研究生一起去泰山考察王母池庙会。考察中,对学生们言传身教,使他们受益匪浅。我的学生李凡硕士毕业分到烟师工作,在教学和科研工作中、以及为人处世等方面,更是经常得到他的直接指教。
曾经有一段时间,单老师对我是不太满意的。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我感觉到了。他主要嫌我揽的事情太多,业务上一直没有专长,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他曾经旁敲侧击地讲一些成功的事例,以诱导我和其他一些与我同龄的青年人。实际上,当时的我自己也深深地陷入到困惑迷茫之中。虽然当时已经在高校工作十多年,副教授也当了好几年了,但是整日里冗事缠身:学生要培养,杂志要编辑,学会要活动,可是时间就这么多,那么自己的学术应该怎么办呢?思来想去,最后终于决定暂且抛下这些事情(实际上也没能完全抛下),到北师大跟随钟老去读书。当我走出山大步入钟老门下、当我在泰山民间信仰研究方面小有收获时,虽然单老师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什么,但他对我的赞许已经传到我的耳中。对于我的博士论文——《泰山香社研究》,他一直嘱咐我不要急于出手,要好好修改,要做成精品。这就是单老师,一个对后学真正关心的老学人!
单老师走了,他自己也还有许多没有做完的事情:他为济南出版社主编的“齐鲁民俗丛书”第一辑反映很好,还计划继续出第二辑;他的剪纸能手的栏目还没有编辑成书,还有许多剪纸的资料没有整理;他已经写完了的《中国民俗通志·生产民俗志(北方卷)》,已经在编辑过程中,他还没能等到书的最后出版;他的丰富的民俗收藏品还有待编目,几百个果模还需要拓制、研究……
(该文写成于2007年3月27日—28日凌晨山曼老师去世的当夜,曾以《单老师,一路走好!》为名,发表在《民俗研究》杂志)
继续浏览:1 | 2 |
文章来源:民俗学博客 【本文责编:CFNEdito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