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曼(1935-2007):本名单丕艮,山东黄县(今龙口市)人,民俗学家,散文家。1960年毕业于山东大学历史系,曾任烟台师范学院教授、《烟台师范学院学报》主编、山东省民俗学会副会长。著有《山东民俗》、《流逝的传统》、《驿路万里——钟敬文》、《中国民俗通志·生产民俗卷》、《山东剪纸民俗》、《山东民间玩具》、《山东黄河民俗》、《山东根据地民俗》、《山东民间童谣》、《山曼散文选》、《中国民俗起源传说辞典》等,主编“齐鲁民俗丛书”、“百岁童谣”等。]
山曼老师在山东省民俗学会第四次代表大会上发言(2004年)
山曼老师过世一年多了,他的音容笑貌依旧不时地闪现在我的面前,与山曼老师相交二十多年来的一幕幕情景也时常浮现在脑海里。
那是2003年的深秋季节,山曼老师因为拍摄系列民俗片《齐鲁民俗》的事被请来济南,我逮住机会请他为我的研究生做了一个讲座,让我的学生、他的徒孙们领略一下他的风采。从济南回去以后,他就病倒了,先是在春节前腿部因疮不能愈合而住院(根源还在他的糖尿病),出院后因腿部肌肉萎缩又为了行走而坚强地活动。
2004年秋天,单老师给了大家一个惊喜,他出现在于聊城大学召开的山东省民俗学会第四次代表大会上,而且他和大家一起去乡下考察葫芦,去郎庄看面塑,他很兴奋,大家也很高兴。多年来,他偏居烟台,虽然他不说,但大家能够感觉到他的寂寞。每次他到济南,每次有机会和民俗学界的朋友相聚,他就兴奋,他就高兴,他有讲不完的故事,他有一个又一个的写作计划。
此后两年多,他辗转于烟台-济南、医院-家庭之间。我也因家庭的缘故,奔波在济南和北京之间,错过了一次次去烟台看望他的机会。在多次的电话交谈中,他谈的还是他所挚爱的民俗,还是他尚未完成的著述,他为学生们的进步而高兴,为外孙女表现出的对民间文化的热爱而内心狂喜。谈起外孙女,他有一种后继有人的兴奋,甚至说到要把他的那些宝贝书交付给外孙女。去烟台看过单老师的朋友回来,总是有些伤感,也总是有些欣慰——因为单老师情绪很好,他的精神头让见到他的人佩服。
和单老师相交已经二十多年了,他几乎伴随着我从事民俗学以来的整个岁月。
1984年我从山东大学中文系毕业后,留校参加筹建山大社会学系,本来喜欢戏曲的我从此走上了民俗学的道路。从那时起,首先是由于李万鹏老师的缘故,山曼这个名字便时常出现在耳边。
单老师与李老师都是黄县人(今龙口市),而且是从小的同学,大学又都是在山大上的,万鹏老师学的是中文系,单老师学的是历史系。1960年毕业后(本应1959年毕业,其间他因病休学一年),他分配到青岛教大学,没多久,为了照顾年迈的父母,他要求调回老家黄县,先任教于中学,后曾出任黄县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在黄县一呆就是二十年,直到把两位老人养老送终之后,八十年代中期才离开黄县。他曾在《民俗研究》的一篇短文中,讲他的笔名山曼的来历,文中谈到他对母亲的感激。山曼是他的笔名,他的本名叫单丕艮(有人戏称他为“单[dan]不良”),“山”是他母亲的姓,“曼”则来自胶东地区对女孩的称呼“嫚儿”。单老师在家中是独子,他的母亲曾被算命先生断定为命中无子。母亲在生了四个女孩之后,又生了他,为了好养活他,母亲为此煞费苦心,从小就把他当作女孩子看待,穿花衣,叫小嫚,连嫂子们都称呼他为“小姑子”,他十多岁时曾为此反抗母亲,在母亲哀求的目光中,终于理解了母亲的一片苦心。成年后,单老师对父母的孝顺,在黄县被称作“第二十五孝”。
离开黄县后,他先是在烟台《胶东文学》编辑部,从事他热爱的文学工作,不料没几年,文学也染上了铜臭气,文学刊物也要向市场靠拢,用他自己的话说,“不是做不来这些,是不屑去做”。于是,他又调入烟台师范学院中文系,走上了教授民间文学、民俗学和写作、现代文学的讲台。在烟师,单老师过得也不是很愉快。他曾给我讲过这样一件事情。单老师是山大历史系毕业的,在烟师他却是在中文系任教,这可能引起过某些人的议论,对此,单老师这样对他们说:“不错,我是学历史的,现在可以做中文系的教授,这就是山东大学的学生。不行,咱们换换,你们也试一试。”他虽是笑谈,但还是掩饰不住些许的落寞。在中文系教了几年书后,他又调到烟师学报担任主编。那几年,他的学报经常是一期中有半数以上的文章被转载,这与他严格把关、力主多用校外作者的稿件大有关系,但也因此得罪了校内的一些领导和教师。最后,他在烟师学报因不到年龄而以调研员身份离职,过了两年,大概是换了领导,重新发现了他的价值,又给已经离职的他评了教授。
二十多年了,第一次和单老师见面是什么时候已经记不清了,应该是在1985年,或者是1986年,大概是在李万鹏老师的家中。那时候,他的秃顶还没有后来这么厉害,但也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自从1987年和他一起开始酝酿《山东民俗》的写作、同年冬天成立山东省民俗学会以后,就有了数不清的见面次数。
1988年端午节,我和后来成为我妻子的刘瑞琳一起与单老师去长岛采风。为了让我们这一对第一次去海岛的青年人能够品尝到真正的海味(我想,他也是为了让我在刘瑞琳面前多挣些面子),他动用了过去从不动用的政界人士——长岛县委的领导,使我们受到高规格的接待。单老师在黄县二十多年,最后做到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的高位(在县城里,这绝对是高干了),他负责县里的新闻工作,黄县自六十年代后期至八十年代初期的所有重要的新闻报道,几乎都留下了单老师的笔迹。他有一批过去从政时的朋友,后来也有不少人做到相当的高位,但他几乎很少和他们联系。他骨子里有着深深的知识分子的清高,或者说,他曾经看惯了官场的是是非非,因此更加珍惜知识分子的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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