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民俗学就是对艺术活动与民俗社会之间的关系进行双向的动态研究。”山东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副院长张士闪作为艺术民俗学理论的开创者,多年来走访鲁中传统村落,关注乡民社会生活,将人类学、民俗学的田野作业方法带入中国艺术学研究,呈现出别样的跨学科景观。
艺术学出身的张士闪回顾自己上世纪90年代的民俗学转向时说:“这既是当时自己反思学术的结果,也源自我对乡土有着割舍不断的感情。”在张士闪看来,民间艺术与民俗文化血肉相连,要了解艺术就要了解民间,要了解民间就要以一个民俗学者的身份去掌握民俗学基本知识,并深入基层,参与田野作业。从“艺术民俗学”理论的构建到“乡民艺术”研究,张士闪坚持以民俗学的田野作业作为自己学术研究的生命线,“这根生命线连接着中国厚重的传统乡土文化”。
乡民艺术要立足村落语境
“艺术,尤其是老百姓的艺术,其价值一定是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中得以实现的,因而我们的研究也必须与对其社会环境的考察联系起来。”这是张士闪对艺术研究的体会,“乡民艺术研究需要立足的社会环境就是村落。在中国乡民艺术研究史上,‘村落语境’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相应的重视”。
2005年,张士闪选择了昌邑市宋庄镇西小章村、青州市井塘村、淄博市淄川区洼子村以及淄博市桓台县东营村4个鲁中村落作为他的定点田野基地。张士闪将乡民艺术理解为“作为民俗现象的艺术活动”,对相关村落进行个案描述性研究。
张士闪告诉记者,最让他感动的是对西小章村竹马民间艺术的考察。自2003年2月至今,张士闪先后9次赴西小章村,田野作业时间达3个月。在整个昌邑地区,竹马是西小章村独有的具有多层次文化结构的村落艺术形式。每年正月初八,村民都要表演竹马,号称“小章竹马”。
“自2004年起,许多西小章村村民成为我的朋友,我的调查形式便不再局限于在村委会举行座谈会或是在村干部的引领下走乡串户,调查地点开始自由延伸到果园、鞋匠摊、家庭馒头作坊、正在举办着葬礼的公墓和处于半开业状态的纺织厂。村民慢慢接受了我的存在,没有了当初的戒备心理。”
张士闪发现,西小章村村民年复一年展演着自己的文化,全村老少都为村子拥有这样精彩的竹马表演而自豪。每一个表演者都会受到村民的关注,扮相优异或技艺突出者更会被村民津津乐道,甚至会被视为村落英雄。“正是长期置身于最基层的村落环境,我注意到村落中的艺术活动与其他知识之间或明或暗的联系,由此体会到乡民艺术的特有神韵。”
张士闪感慨道:“这种表演如果按照现代城市生存逻辑来看是得不偿失的,费时费钱,不仅不挣钱,还影响劳作。但他们每年准备得非常认真,一直坚持着,这让我很感动。中华民族的传统由多种多样的地域文化传统组成,部分民间文化传统还呈现着传承动力。此前,他们一直没有意识到通过自己的表演不仅完成了家族、村落的拜年仪式、祭祖仪式,同时也为这方水土、为中华民族保存了一种扎根于民间的文化传统。”
在张士闪看来,民俗学研究田野作业的意义不仅在于寻找资料,也在于“重新认识、理解和复原乡民艺术背后的生动鲜活的民间传统”。张士闪说:“民俗学者应具有面对芸芸众生的人文气度与智慧。”对这种人文关怀的践行也体现在他的著作《乡民艺术的文化解读——鲁中四村考察》中,当代学者赞誉其为“乡民艺术研究视角转向中的一部佳作”。
民间工艺保护须关注整体文化空间
乡民艺术的展演活动离不开乡土社会的具体生活环境与整体文化模式,张士闪认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制度已基本建立,这种认识具有现实意义”。
目前对中国民间工艺的研究已是蔚为可观。然而张士闪指出,该研究领域普遍存在重技术、轻语境的痼疾,这种痼疾可能带来保护工作中的某些偏失。以山东省惠民县河南张泥玩具工艺的传承危机为例,张士闪介绍:“‘河南张,朝南门,家家户户做泥人。’该村泥玩具制作已有300多年历史,这句广为流传的俗谚就是对惠民河南张村泥玩具盛极一时的记忆。但如今,靠这门手艺吃饭的人家越来越少,根据我们近年来的持续调查,2005年至2009年间,制作泥玩具的人家从近20户减少到不足10户。”
张士闪的民俗学团队对这一民间工艺的发展困境进行了深入考察。他们发现,河南张泥玩具的命运与相邻的火把李村的“火把李庙会”息息相关。“火把李村依托当地长春寺,在每年二月二,即民间所谓‘龙抬头’的日子一定会举行庙会。而色彩艳丽、造型古朴的河南张泥玩具带着祝福走近火把李庙会,构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当地赶庙会的村民和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总会在离开时买几个泥娃娃带回家。赶庙会、抱泥娃娃回家,成为这一带悠久的乡土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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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12月5日第388期 【本文责编:CFNEdi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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