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内容提要：天鹅处女型故事最早记载于印度文献《百道梵书》（公元前10—7世纪）中，故事中的人物则可上承到《梨俱吠陀》。它是印度最有影响的神话故事之一，一些最重要的梵语文学作品均涉及它，在于阗文献中也发现了此故事，但是其中的“羽衣”情节则是中国的独创。作为“天鹅处女型”故事异文之一的傣族长诗《召树屯》，渊源于佛教说出世部和说一切有部的律藏文献，主要人物与情节通过南传佛教的路线从泰国流播到西双版纳。中原地区作为此故事的次级传播地之一，对诗歌情节也有一定的影响。
关键词：天鹅处女型故事；《百道梵书》；《大事记》；田昆仑》；《召树屯》
一、天鹅处女型故事最早的印度出处
20世纪80年代以来，“天鹅处女型故事”（Swan Maiden Tale）以及与此相关的傣族著名长诗《召树屯》的渊源问题一直是学术界关注的一个热点，据笔者的不完全统计，发表的论文有近30篇。90年代以后，刘守华从纵向对此母题异文的进行了阶段分析，提出可分四个阶段②；而陈建宪则从横向对这个母题进行类型归纳，指出可分为六个类型，某些类型还有亚型③。他们都接受了钟敬文先生的观点，即认为：“《搜神记》和《玄中记》中所载的《毛衣女》，不但在文献的‘时代观’上占着极早的位置，从故事的情节来看，也是‘最原始的’，至少较近原型的。”④因此，刘守华认为：“第一代异文的内容为人鸟结合，经以某种飞鸟作为始祖来崇拜。第二代异文，人鸟结合的情节得到充实。这就是《毛衣女》……”⑤而陈建宪则将《毛衣女》作为D361．1母题的原型⑥。无论是类型研究还是阶段分析，找出这一母题的源头是关键中的关键，这牵涉原始母题的形态及其时间，也牵涉到这一母题的原产地。尽管这时候东方既晓已经将此一故事的源头追溯到《六度集经·明度无极章第六》⑦，而此本佛经大约是在公元247年前后由吴国沙门康僧会所译，大大早于《搜神记》的写作年代，但不知为什么，两位先生都没将它认作此一母题的原始形态。这以后，傅光宇撰文认为《召树屯》的源头是阿里藏族的《普兰飞天的故事》⑧，将此一故事的产生时代提早到了公元前三世纪。
然而，据笔者读到的资料，目前所知道的天鹅处女型故事的最早文献出处是印度的《百道梵书》（Satapatha Brāhmana，又译《百段梵书》）。为了避免翻检，我尽可能详尽地引述《百道梵书》第十一篇第五章第一节中“洪呼王（补卢罗婆，Purūravas）与广延天女（优喱婆湿，Urvasī）故事”的大致情节：
广延天女钟情于伊陀之子洪呼王，两者结为伉俪之后， 她对洪呼王说道：“你每日可以你的苇杖打我三次，但不得违我之意而与我同眠，不得裸体现于我面前。这是我们妇女的习俗。”广延天女久久与洪呼王生活在一起，后来身怀有孕。这时，众乾闼婆议论：“广延天女在人间已呆了很久，我们要想个办法，让她复返天界。”众乾闼婆知广延天女卧榻附近拴有数羊和两羊羔，便窃走一羊羔。广延天女伤心地哭诉：“唉呀！把我的儿子偷走了！好像我没有保护人，好像我没有丈夫！”众乾闼婆又窃取另一羊羔。广延天女又同样哭诉。这时，洪呼王心中暗想：“既然我在这里，怎么说她没有保护人，没有丈夫呢？”他赤身裸体，从卧榻上一跃而起；他觉得，已无暇穿衣，众乾闼婆立即施放闪电，照耀如同白昼。广延天女果然看到他赤身裸体，不禁惊叫：“我要走啦！”便无影无踪。洪呼王痛楚地说道：“唉！她不见了！”他在俱卢之野四处寻找，走到一个名叫“阿尼耶陀普罗湿”的湖边，众阿婆娑罗化为天鹅正在湖中嬉戏⑨。广延天女看到洪呼王，对女友们说道：“这便是我曾与他生活过的那个人。”她们说道：“我们让他见见吧？”广延天女点头应允。于是，众阿婆娑罗现身于洪呼王面前。洪呼王认出其中之一便是广延天女，遂哀求她千万不要离去。广延天女执意不肯，说道：
我曾作为妇女居于凡人中，
我在那里度过四个秋天；
倘若我饮完一罐乳，
从此便对之永远厌恶。（两人的对话在《梨俱吠陀》X·95·1、2、14、15、16中以十五节诗行予以转述）。
这时，广延天女心肠已软，她说道：“今年的最后一个夜晚，我与你在此共度。那时，我将为你生一子。”此年的最后一个夜晚，他又来到该地，那里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他只听到有人说：“请进！”广延天女便出现在面前，广延天女劝说洪呼王请求众乾闼婆给予他惠赐，即让他成为乾闼婆。洪呼王听从其言，众乾闼婆赐予洪呼王带有圣火之钵，并晓示：要想成为乾闼婆，须以此火奉献祭品。然而洪呼王不慎将钵丢失，乾闼婆说：“你日复一日做够四人食用的米饭，历时一年。每次从无花果树上取三根柴，浇上炼过之油，然后将它们置于祭坛上，并念诵圣歌，歌中要包含‘木柴’和‘油脂’的字句。再现的火，将成为曾给予你的火。”他们又说道：“然而，你未必理解我们的话的含义：你刨两块木板：上面一块为无花果木，下面一块为同一无花果木。你以两块磨擦而生的火，将成为我们曾给你的火。”洪呼王刨平了两块无花果木摩擦生火。并以此火奉献祭品，并获得乾闼婆的属性，遂与广延天女朝夕相处⑩。
《梵书》为古印度婆罗门教籍，附属于《吠陀》，旨在对《吠陀》进行诠释， 为了解释《吠陀》中的教义和仪式，记载了不少神话与传说。《百道梵书》属《白夜柔吠陀》，其撰著年代大约在公元前10—7世纪左右，远比《搜神记》和《玄中记》来得早。此一记载具备了“天鹅处女故事”的核心情节——少女化为天鹅并与丈夫生子，经过磨难后再次结合。实际上，洪呼王和广延天女的故事在《梨俱吠陀》就已经出现，此书的第十卷第九十五首颂歌，就是这一对男女的诗体对话：洪呼王劝广延天女回去而广延天女不肯，最后两人终于分离。值得注意的是，第九十五首的第九节中说：
如果追求我们天女的那个凡人获得水妖的同意同她们混杂在一起， 那么她们就会像天鹅一样把自己的身子露出来，像游戏的种马一样互相又咬又踢。
继续浏览：1 | 2 | 3 | 4 | 5 |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王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