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三教”指儒道释。陈寅恪云:“南北朝时,即有儒释道三教之目(北周卫元嵩撰《齐三教论》七卷,见《旧唐书》肆柒《经籍志》下)。至李唐之世,遂成固定之制度。如国家有庆典,则召三教之学士,讲论于殿庭,是其一例。故自晋至今,言中国之思想,可以儒释道三教代表之。此虽通俗之谈,然稽之旧史之事实,验以今世之人情,则是三教之说,要为不易之论。”(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审查报告》)
实际上,三教由论争走向融合,代表着中国思想文化主流的形成和发展过程。同时又保持着各自的价值体系和崇拜系列;但也有例外。比如关羽一身而系三教之崇,就是其中引人注目的事例。清代关庙中有这样一副对联,颇能概括关羽在中国传统社会中的历史文化地位和巨大影响:
儒称圣,释称佛,道称天尊,三教尽皈依。式詹庙貌长新,无人不肃然起敬;
汉封侯,宋封王,明封大帝,历朝加尊号。矧是神功卓著,真所谓荡乎难名。
在形成对于关羽“全民崇拜”过程中,佛、道、儒三家都先后参与其事,终于使关羽成为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神祗之一,而且对於凝聚近代中国民族精神起着不可忽视的影响。本文便是对此问题分析的提要。
一、佛教与关羽崇拜
有关唐前关羽崇拜的起源部分,笔者曾撰一文①,略述关羽崇拜不过是陈隋至唐之际佛教本土化的一个小小插曲, 当时的影响也还是很有限的,但是造成的原因却颇零散复杂。要言之为:
关羽死地当阳本有楚地巫风淫祠的民俗,南北朝时期巴人又是迁徙至此。关羽最初显圣,有“此祠鬼助土木之功而成”(唐·范摅《云溪友议》)的说法,而“解使鬼法”、“役使鬼物”(参《三国志·张鲁传》及《宋书·二凶传》载严道育事)正是巴人信奉之天师道的拿手本领,两者结合,奠定了早期的民俗信仰基础。
隋唐时代最有影响的佛教门派创立者天台四祖智(左上山下豆右页)和禅宗北派六祖神秀,藉民俗信仰在当阳玉泉山开寺说法,作为佛学本土化的一个证明。
“关羽显圣”的说法最早或出于陈、隋年间一个与佛教传布有关的传说。现知最早的记载为中唐德宗贞元十八年(802年)董怔《重修玉泉关庙记》(载《全唐文》卷六六四):
陈光大中,智(左上山下豆右页)禅师者至自天台,宴坐乔木之下,夜分忽与神遇,云:“愿舍此地为僧房。请师出山,以观其用。”指期之夕,万壑震动,风号雷(左上小中臼下小右虎)。前劈巨岭,后堙澄潭,良材丛仆,周匝其上;轮奂之用,则无乏焉。
按天台宗学说以《法华经》第一卷《方便品》为据,大开“方便法门”,以调合儒、道两家思想,智(左上山下豆右页)则是这一教派的实际开创者。陈寅恪曾直截了当地认为:“如天台宗者,佛教宗派中道教意义最富之一宗也。”(见冯友兰《中国哲学史》附录《审查报告》三)。它是最早与天竺所传教义有所区别的中国教派,其融合儒、道思想观念,亦时势之所必然也。这说明它藉关羽以传教,绝非偶然之举。
另一个较早实行本土化的佛教派别是禅宗,“关羽显圣”之说,亦得附禅宗流布而传。据《历代神仙通鉴》卷一四:
(唐仪凤末年)神秀至当阳玉泉山,创建道场。乡人祀敬关羽,秀乃毁其祠。忽阴云四合,见公提刀跃马,秀仰问,公具言前事。即破土建寺,令为本寺伽蓝。自此各寺流传。(弘治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卷之十六引禅宗《传灯录》亦载此事,惟文字稍繁,类同俗讲)
神秀就是那位在禅宗公案中因为“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一偈丢了五祖衣钵传承的人。张说《唐玉泉寺大通禅师碑》:“仪凤中始隶玉泉,名在僧录。寺东七里,地担山雄,目之曰:‘此正楞伽孤峰,度门兰若,荫松藉草,吾将老矣。’”据陈垣《释氏疑年录》, 则神秀往当阳在武则天仪凤年间 (676—679年),当时主持玉泉寺的僧人宏景时为有势之僧,而且又是当地人,这也许是神秀在当阳不得不另立山头,还不能开罪天台宗,反须附骥攀鸿的原因。神秀主“渐悟”,和天台宗的戒律没有矛盾,关羽“具言前事”为何,这里没有说明,或许就是已从智(左上山下豆右页)受五戒事,则神秀之说似依附于天台之说而来,如其不然,关羽忽然应命为伽蓝,倒像是从他那里得到“顿悟”了。
神秀的传人普寂又恰好是关羽的老乡,“普寂姓冯氏,蒲州河东人也。年少时遍寻高僧,以学经律。时神秀在荆州玉泉寺,普寂乃往师事,凡六事,神秀奇之,尽以其道授焉……(神秀卒)制令普寂代神秀统其法众。”(《旧唐书》卷一九一本传)《三国志演义》中曾出现过一位在汜水镇国寺和关羽叙过乡情,后又在王泉山结茅,以一句“颜良安在”喝破关羽的“普静”,我颇疑心就是这位曾住玉泉而又声势赫赫之“普寂”的一音之转。普寂有著于当世之名“法山净”(据朝鲜金九经校敦煌唐写本)。将“普寂”与“法山净”截头加尾,另为之名,亦是小说家惯技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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