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世纪前中国纪历文化源流》,孔庆典 著 上海世纪出版集团
这种种纪历周期,更多地是一种意识的节律和生活的节律,它们是古人对神秘自然力的探索与认知,后期则演变成对传统习惯的因循和对集体生活的认同。
香港中文大学的某座宿舍楼里,我在翻阅《十世纪前中国纪历文化源流》。我,1976年出生,属龙。此刻是2012年8月8日下午4分58秒。壬辰年(龙年)戊申月辛丑日。宜:捕捉、结网、入殓、破土、安葬;忌:嫁娶、入宅……
若干年之后,当某位学者坐在明亮的图书馆里读到这段文字的时候,因为上述记录的内容所赋予那一天的可辨识的特征,或许可以从苍茫模糊的历史重重叠叠的日子中剥离出这一天,乃至抵达历史深处那精确的一刻“4分58秒”.并且,还可以想象,那是位三十几岁的人,具有属龙人的一些性格特征……做出这些解读判断的时候,我们几乎无需怀疑时间的精确性,因为我们在这种时间的框架中认识世界。我们不会想到十世纪前的古人在面对黑夜与白天的永恒交替时,为如何将生命妥帖地安置在大地上所做出的努力和探索;不会想到无论是哪一种对时间的划分,都不能完美地对应于自然的规律;更不会想到从“壬辰年戊申月辛丑日”到“2012年8月8日”意味着什么。
假若这位学者也突然有了阅读《十世纪前中国纪历文化源流》的兴趣,那么他所具有的这种时间确定性,或许将可能随着阅读而有了某种权宜之感--在历史的时间共鸣中,他将迷失那个“确定”的时间主调,在声音、文字铺陈的多重迷宫里,徜徉流连。
这是一部考证古代纪时方式的学术论著。无论是对“五行+生肖”结构的纪年方式的正本清源,还是对魏晋时期佛教典籍中从十二时兽到十二精魅之演变的细细梳爬;无论是对楚地的夜祷让位于符合《仪礼》之“旦明行事”的合理诠释,还是对《诗经·七月》中“一之日”的小心求证,都让人更深地理解纪历方式背后蕴含着的那个生意葱茏、鸢飞鱼跃的生活世界。
然而日新又新,那些带有鲜活生命印记的纪时方式,在历史的暗潮里,一点点的流变,一点点的消失,渐渐模糊了自身。后世的学者们固然可以从新出的古物、资料,佛经,异族语言中整拾出种种纪历佚篇乃至其源流之变,但常常会忽视其背后更具生命感、日常感的“文化性”,也就无法进一步全面而立体地展示“时间-存在”之间相互阐发、相互遮蔽解蔽的关系。
而此书的好处正在于,既不急躁地抢占理论的高地,也不盲目地标榜精确的“科学性”,乃是低调耐心地还原纪历背后那个看似芜杂琐碎的文化语境。这等诸多结论,当然大有可商榷处,然立意之新,发前人之未覆,自可聊备一说,以待其后有识之士的斟酌甄别。
作者在书末感喟:“这种种纪历周期,更多地是一种意识的节律和生活的节律,它们是古人对神秘自然力的探索与认知,后期则演变成对传统习惯的因循和对集体生活的认同。”而对于此刻某个枯坐图书馆中展卷凝思的人,不同钟声的共鸣,“1976”与“龙年”的并置,汇入如许之“纪历文化源流”,则真正是古今中外时空的交错碰撞,于是这阅读便也成了不断与当下自身生命体验比照的过程。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博士生)
文章来源:文汇报2012-08-18 【本文责编:CFNEdi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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