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的力量》(The Power of Myth )
[美]约瑟夫·坎贝尔(Joseph Campbell)、 [美]比尔·莫耶斯(Bill Moyers) 著,朱侃如译,万卷出版公司2011年版
关于苦难——
假如生命被肯定,
死亡便无法被否定。
约瑟夫 . 坎贝尔逝世后的几个星期,我不论走到哪儿都会想起他。
从时代广场的地铁站走出来,我不由得感到拥挤人潮散发出的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我在心底笑了笑,忽然想起坎贝尔曾在这里体验到的一种意象:“最新轮回转世的俄狄浦斯(Oedipus),是接续上演的美女与野兽的罗曼史。他正站在42街与第五大道的街角,等待着交通信号灯的变换。”
在休斯顿(John Huston)根据乔伊斯(James Joyce)原著改编的最后一部电影《死者》 (The Dead)的预演会上,我又想起坎贝尔。他早期的一部作品,乃是了解《芬尼根守灵夜》(Finnegans Wake)一书的关键。乔伊斯认为人类苦难中有所谓的“最大与恒常的苦难”,坎贝尔把这看成是古典神话学中的基本主题。他说:“造成所有苦难的原因,就是生命必然会死去这个事实。假如生命被肯定,死亡便无法被否定。”
有一次当我们正在讨论苦难这个主题时,他先后提到乔伊斯与依格加卡加克(Igjugarjuk)。“谁是依格加卡加克?”我几乎无法正确发出这个名字的音来。坎贝尔回答说:哦!他是加拿大北部一个爱斯基摩部落的巫师。他曾经和欧洲的访客说,‘生命远非人智所及,它由伟大的孤寂中诞生,只有从苦难中才能触及。只有困厄与苦难才能使心眼打开,看到那不为他人所知的一切。’”
我说:“这样啊,依格加卡加克。”
坎贝尔并不在意我对文化的无知。这时我们停下脚步,他突然两眼发光,激动地对我说:“你能想象一个与乔伊斯、依格加卡加克坐在火堆旁,谈天说地的漫漫长夜会是怎样的光景吗?哇!我想在一旁聆听。”
关于仪式——
如果法官只是个社会角色,
他可以只穿一套西服,而不是象征权威的黑袍。
坎贝尔正好在肯尼迪总统被暗杀24周年纪念日之前逝世。我俩首次见面之前几年,他便以神话的概念讨论过这个悲剧。现在当这个令人哀伤的记忆再度袭来,我又与已成年的孩子们谈论到坎贝尔对这一悲剧的看法。他把肯尼迪总统肃穆的葬礼描述成“一个社会中最高宗教仪式的示范”,把深植在人类需要中的神话主题激发出来。“这是一个把社会最必要的精神,仪式化了的场合。”坎贝尔这样写道。总统被公然暗杀,“代表了我们这个活生生的有机社会,在精力最充沛的时刻,被夺走了生命。所以需要一个补偿性的宗教仪式,以重新建立团结一致的感觉。美国是个大国,但在这四天国葬礼仪中,我们成为一个一致的社会:大家同时以相同的方式,共同参与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事件。”他说,“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和平时期还感受到一种身为整个国家、全社会一分子的归属感。这是借由大家一致参与一项深具意义的宗教仪式而得来的。”
我还记得一件事。一位同事的朋友提及与坎贝尔合作之事时,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们需要神话?”她的说法是典型的现代论调,也就是“所有这些希腊的神与事”和人类今天的处境毫无关联。可她不知道,也是大多数人不知道的,那些“事物”的残余,就像考古现场的陶瓷碎片一样,填满了我们内在信仰系统的围墙。然而因为我们是有机体,所以那些“事物”都以能量的形式存在,仪式则可以引发它。例如,在看待法官的社会地位时,坎贝尔以神话而非社会学的角度来看待。假如法官只是个社会角色,那么他可以只穿一套灰西装而不是象征权威的黑袍上法庭,因为支撑权威感的法律不仅仅只是一种强制,所以法官的权力必须仪式化、神话化。坎贝尔说:“今天生活的许多方面,从宗教、战争到爱与死亡,都必须如此。”
关于英雄的冒险——
人生是一场冒险,
英雄的冒险是一段自我发现的旅程。
坎贝尔过世后的一个清晨,我在上班途中路过一家音像店,电视中正放映乔治 . 卢卡斯George Lucas《星球大战》的片段。我站在那儿想起我与坎贝尔在加州卢卡斯的“天行者山庄”,共同观赏此片的情景。该部电影制作完成后,卢卡斯与坎贝尔成了好朋友,因为卢卡斯知道该片的制作深受坎贝尔的影响,所以卢卡斯便邀请坎贝尔观看《星球大战》三部曲。坎贝尔为古代神话中的主题、意旨,能以如此富有冲击力的当代影像手段展现在大荧幕上,而感到高兴。在这次造访中,由于对天行者卢克的冒险与英雄事迹颇为赞赏,坎贝尔在谈到卢卡斯将“最新而有力的叙事方式”放入古典英雄故事中时,愈发兴奋雀跃。
“那是什么方式?”我问。
“歌德在《浮士德》中采用的方式,而卢卡斯却以现代语言来加以表示。也就是传达出科技将无法解救我们的信息。电脑、工具、机器是不够的,必须仰赖我们的直觉、我们真实的存在。”
“这是不是违反了理性呢?”我问,“我们难道不是已经从理性中急急忙忙地撤出了吗?”
“那不是英雄冒险的重点所在。它并不否定理性。相反,英雄通过战胜阴暗的感情,象征了对内在非理性所具有的破坏作用的控制。”在其他几个场合,坎贝尔也表示过,他对我们不能“承认人性本具的食色本能”而感到悲哀。这里他所描述的英雄冒险,并不是英勇的行为,而是一个自我发现的过程。“当卢克发现形成他当下命运的内在性格渊源时,就变得再理性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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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CFNEdi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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