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蓝印花布真正细微的了解是早就没有了,对纹样意义的认识模糊而混乱。
这些旧东西,你要知道原本的出处和周到的想法,然后再去利用。”
四缬中的灰缬
久保玛萨(Masa Kubo)开在上海长乐路上的“中国蓝印花布馆”展室墙上有两个小镜框,里面的照片一张是黑白的,拍的是湖南韶山毛主席故居里叠放在床上的蓝印花布棉被。她记得很清楚,1972年3月她随日本妇女代表团第一次来中国,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被是她在中国第一次看到的蓝印花布实物。这之前,她只在东京也上映过的《祝福》、《林家铺子》等电影里见过那种自织自染的中国花布。
还有一个镜框是件日本浴衣的模型,根据久保自己的考证,1927年芥川龙之介自杀的时候穿了一件印着麒麟、仙鹤纹样的蓝印花布浴衣。他曾在中国游历过,他把素雅的蓝白花布作为自己的寿衣。因为同一种印染方式的花布,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物场景被这样并置在一起。
北京爱慕大厦爱仁美术馆里,“中国蓝印花布展”占据了一个展厅空间,入口处已经有蓝白花样的布匹层层叠叠地直挂下来,像是模仿着农家院子空场上晾布的情景。把布匹挂在高高搭起的晒杆上,如同帷幕一样飘荡着,或者左右两侧各用三根竹竿,上端捆在一起构成稳定的支架,花布就搭在中间那根横长的竹竿上。总共100余件蓝印花布大多数是20世纪初期的被面、帐檐、包袱布等民间用品,大多数是蓝印花布之乡南通地区的纹样花色,也许因为只有素朴古旧的蓝白两色,展厅里多少显得幽暗静寂。
今年88岁的久保玛萨出现在那里的时候,展览已经接近尾声,展览的主办者之一——北京汉声文化的创办人黄永松站在她旁边,两个人都穿一身布衣。黄永松身上是单色的靛青衣服,久保是扎染的蓝白花色衬衣和蓝花布裤子,她对我说:“我一路从东京到上海再到北京,没有看见一个行人是穿蓝印花布衣服的。”
久保玛萨1921年出生在日本东北的福岛县白河,17岁开始到东京工作,后来被左翼戏剧家久保荣收为养女。到现在,她还是习惯把久保荣的戏剧集当作送人的礼物,还会提到曹禺1956年曾经去过她家,写下一幅“文字因缘骨肉深”的题字。久保荣不是共产党员,但他曾任日本无产者戏剧同盟的常任中央委员,也曾因为进步戏剧活动在上个世纪40年代被投入监狱。1958年3月,56岁的久保荣因精神躁郁症在东京顺天堂医院治疗期间自杀。
“有人呵护,物才会有情,我在乎的是久保玛萨这个角色的出现,使得中国蓝印花布这一孤单的手艺没有完全断掉,老太太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黄永松对我说,“我们对蓝印花布真正细微的了解是早就没有了,对纹样意义的认识模糊而混乱。这些旧东西,你要知道原本的出处和周到的想法,然后再去利用。”
从历史来说,历代生产印花布的印染方法一共有4种,即夹缬、葛缬、绞缬、灰缬,“缬”是古代印染工艺中对防染印花品的统称。葛缬即现在所谓的蜡染,绞缬也就是扎染,夹缬是用两块互相吻合的阴刻纹样木板夹住织物染色,织物被木板的表面夹紧,染液无法渗透,只有阴刻成沟状的凹进部分可以让染液流过。现在,日本正仓院还藏有唐代夹缬品,如著名的“草木对鹿夹缬屏风”、“花树双鸟纹夹缬”等等。
“中国蓝印花布展”上的蓝印花布无一例外是灰缬,过去称“药斑布”或“浇花布”。因国力衰退,宋朝曾多次下诏禁止在民间使用染缬和贩卖缬版,《宋史·舆服志》记载,“令开封府申严其禁,客旅不许兴贩缬版”。所以到了南宋,更加简便的桐油纸刻花版在民间代替了梨木、枣木等夹缬木制花版。
根据《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的描述,“药斑布出嘉定及安亭镇,宋嘉定中有归姓者创为之。以布抹灰药而染色、候干、去灰药,则青白相间。有人物、花鸟,做被面、帐帘之用”。药斑布中的“药”就是染色原料蓝草,“斑”是防染浆剂印后构成的大小斑点,就是这些斑点防止染上蓝色的染液,形成保留坯布白色的图案。说起来,四缬用的都是染色与阻碍染色的原理,通过物质手段来控制防染形状,获得所需要的花纹。
用图片、文字加实物的形式,刻板、刮浆、染色、刮白等基本的蓝印花布工艺流程在展览上被演示出来,其中一张照片是久保玛萨1977年参观南通启东县卫东印染厂时拍的,当年17岁的吴元新穿着蓝布中山装,正在那里埋头刻花版。“文革”的时候,启东县汇龙镇改名卫东镇,那个民间称为“染布店”的地方自然也就成了卫东印染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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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2009-08-26 16:53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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