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所在之地“淇水在右,泉水在左”,显然是一个有水环绕的地方。男子可以看见女子的笑容和佩饰,可是“远莫致之”。《泽陂》云: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泽畔有美人,她像水中的荷花。想得到她,可是却隔着茫茫泽水,因此只有“涕泗滂沱”了。
在这里,水带给人们的是痛苦,是遗憾,是青春之火的燃烧与幻灭。
另一组以《溱洧》为代表,记录了青春男女的相见、相识、相得、相爱的欢乐。《溱洧》云: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韩诗》说:“《溱洧》,说人也。郑国之俗,三月上巳之辰,于两水上,招魂续魄,拂除不祥,故诗人与所说者俱往观也。”《汉书·地理志》注则云:“谓仲春之月,二水流盛,而士与女执芳草于其间,以相赠遗,信大乐矣,惟以戏谑也。”在以性的放荡为主旋律的节日里,男女大会于水畔,他们相互结伴,相赠、相悦,呈现出了一片欢乐的气氛。《褰裳》云: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这带有很强的挑逗性和随意性。虽是男女谑词,但也可以看出一种习俗。这不是女子个性坦率的表现,而是群体观念和节日生活的反映。
在这个节日里,任何男人都有可能和任何女人结合,他们都有极大的选择自由。因而也会出现种种不同情况。《扬之水》写男女在扬水之畔相见云:“既见君子,云何不乐。”“既见君子,云何其忧。”这里的“乐”,便是旧日情人相见的乐,这个“忧”字,披露了长时间隔离的痛苦。《桑中》说:“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这是对淇水之滨艳遇的回忆,这所交的则像是新欢。《汾沮洳》云: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
这是对在汾水之滨所交男子的赞美。这位参与性放荡活动的女子,完全获得了心灵上的满足,因为她所交的乃是一位风度翩翩的有特殊魅力的青年。《山有扶苏》则不同了:
山有扶苏,隰有荷花。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在泽畔的大会中,姑娘本想找个标致的美男子(子都是古之美男子),结果却遇了个傻小子。虽不称心,亦可苟且乐之。
当然参与狂欢的女性并不一定都是性隔离者。东周时期性隔离制度只是在贵族社会中残存者,也只有贵族女子才有条件不折不扣地履行原始古礼,进行隔离教育。孔颖达依据经书,而说天子、诸侯、宗子皆有“女宫”,是很有道理的。在平民社会中,性隔离大概只能象征性的进行,而原始开禁后的性放荡则完全凝固成了一种节日,使青春勃发的男女,享受一年一度的性狂欢。
本世纪40年代,闻一多先生撰写过一篇题为《说鱼》的精采论文。他列举了《诗经》与现代民歌中的大量例子,论述了鱼、打鱼、钓鱼、吃鱼以及吃鱼的鸟兽等与婚恋的关系。他认为“鱼”是一个隐语,它代替“匹偶”或“情侣”。至于“为什么用鱼来象征配偶呢?这除了它的蕃殖功能,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拙见鱼之这种象征意义,恐怕还是离不开水畔男女狂欢之俗。女子被隔离于水洲,男女在水畔求爱,要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情,鱼便成了绝好的象征物。他们可以此为导体,相互对歌、沟通。如《候人》云:
维鹈在梁,不濡其咮。彼其之子,不遂其媾。
鹈即鹈鹕,是一种水鸟,也是捕鱼的好手。可是它嘴都不肯湿,自然难以捞到鱼了。这里的鱼就是象征女性的,男子不肯下手,自然得不到姑娘。女子通过鹈鹕食鱼的暗示,对男子发出了挑逗、求爱的信号。像其他婚恋诗作中的食鱼、钓鱼等意象,其象征意大多如此。
总之,神话的传说,《诗经》的咏唱,都在证实着这样一个事实:水凝定着先民两性生活中重复了无数次的欢乐与悲哀。
五、水死与女性之性焦虑
水是生命的发源地,水凝定着先民的欢乐与悲哀。——神话、《诗经》如此地向历史诉说。水诱惑着生命的死亡意识。——哲学、历史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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