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女性的性隔离、性教育、性放荡都在水边进行,这一原始经验的无数次重复,在民族心理留下了深深的迹痕,故而形成了一种情结,在观念形态中,赋予了“水”这一形象以特定的“意”——水与女性完全一体化了!《春秋感神符》云:“后妃恣则泽为海”。《淮南子·地形训》云:“泽气多女”;《搜神后记》卷一说:临城县有姑舒泉,因舒姑坐于此地,化为清泉而得名。《赤雅》卷中云:白州双角山下有绿珠井,井有七孔,在这井里吃水的人,生下的姑娘都很漂亮。如果用巨石塞其一孔,绝丽美女,七窍便必伤其一了。《思无邪小记》说:盱眙有美女山,宛如女形,两腿半开,有一道山泉从这里流出。饮了这水,就会变得淫乱起来。有人将山泉用石杵塞了起来,结果满城的女人都开始腹胀,小便不下来。《方舆览胜》说:“昔有僧夜坐,见一女子投地化为清泉。”(15)这些传说有力地证明着:在民族的心灵深处,水已非意义单一的自然物,而有了社会性的文化内涵——它作为一种带有文化含量的意象而凝定于民族的观念形态之中了。
四、《诗经》之水与男女情思
神母水畔之孕的传说,只是水滨泽畔性放荡的原始性生活的暗示。而《诗经》中的大量爱情诗作,则真实地展示了先民们水滨泽畔的欢乐与悲哀。《诗经·国风》中写到水的诗作共四十二篇,其中有关婚恋者就有二十七篇。在这二十七篇中,水与男女的相思、相爱、相怨、相亲联系在一起。它把神话中虚幻的传说,作了真实的演示。
我们可以将其中最典型的诗作分为两组,一组以《蒹葭》为代表,主要表达相离、相思之苦。《蒹葭》篇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时间是“白露为霜”的秋天,这正是原始狩猎时代的性禁忌季节。所思的“伊人”,“宛在水中央”,无论“溯洄”还是“溯游”,都无法达到。显然这描写的是被水隔开的青年男女的悲伤。“伊人”所在的“水中央”,当是由神话中的“女子国”演化而来的女性学宫、辟雍、泮宫之类。“伊人”当即性成熟期被隔离的女性。在深秋的季节里,男子站在蒹葭苍苍的水畔,遥望着水的一方,心中无限惆怅。水阻挡了他与情人的相见,一种美好的理想被推到了彼岸。《汉广》篇云: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游女”古有两种解释。《毛诗》以为出游之女,如郑笺所云:“贤女虽出游流水之上,人无欲求犯礼者。”《韩诗》以为指汉水女神。《文选·嵇叔夜琴赋》云:“游女飘焉而来萃”,李善注引《韩诗薛君章句》云:“游女,汉神也,言汉神时见,不可求而得之。”今人多弃韩而从毛,其实韩诗之说,触及到了一个深邃的问题。宋玉《高唐赋》言:楚王游云梦之泽,梦神女愿荐枕席。这位神女乃是未行而卒的帝女。曹植《洛神赋》言:洛水女神,风流多情,恨人神之道殊,不能与之相合。《楚辞·九歌》中的《湘君》、《湘夫人》言:湘水女神“水周兮堂下”,“筑室兮水中”,被相思的孤独所困扰。不难看出,这些水上女神,其实都是原始性隔离女性的幻影。性压抑而造成的性饥饿感,使她们有可能在有机会接触到的每一个男人的身上发泄情欲。犹如基里维纳岛从事劳动的妇女对过路男子施行性虐待一样。因而在传说中,她们是多情的,可又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所谓汉水女神,也正是指汉水中性隔离的女性。尽管汉水可以“泳”,可以“方”(以方舟渡之,或说以筏渡之),可现在不能,因为这是违犯禁忌之礼的。《毛诗序》所谓“无思犯礼”,也算切中了要害。今人不明此义,于是遂觉诗中“不可方思”不合情理,于是另辟新解。如余冠英先生《诗经选》,就将“方”字训为周匝,以为指江水不可环绕而渡。
《关雎》、《瓠有苦叶》、《竹竿》、《泽陂》等篇,所表达的也是性的苦闷。《关雎》云: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河洲为淑女隔离之地,遥望之而不能近求之,所以有“寤寐思服”之忧。《瓠有苦叶》云:
瓠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有弥济盈,有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这位女子很勇敢,她声明自己是像雌雉求偶一样的等待着男子,可是他们却隔着一条济水。她希望男子能勇敢地渡过水,所以说“深则厉,浅则揭”。这是因长期的性隔离造成的性饥饿的呼唤。《竹竿》云: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佩玉之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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