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以金德王。母曰皇娥,处璇宫而夜织,或乘桴木而昼游,经历穷桑沧茫之浦。时有神童,容貌绝俗,称为白帝子,即太白之精,降乎水际,与皇娥宴戏……及皇娥生少昊,号穷桑氏,亦曰桑丘氏。
《拾遗记》卷一
帝颛顼生自若水,实处空桑,乃登为帝。
《吕氏春秋·古乐》
契母简狄者,有娀氏之长女也。当尧之时,与其妹娣浴于玄丘之水。有玄鸟衔卵过而坠之……简狄得而含之,误而吞之,遂生契焉。
《列女传》卷一
尧母庆都,有名于世,盖帝之女,生于斗维之野,常在三河之南……年二十,寄伊长孺家,出观三河之首,常若有神随之者。有赤龙负图出……赤龙与庆都合婚,有娠。
《太平御览》卷八十引《春秋合诚图》
女狄暮汲石纽山下泉,水中得月精如鸡子,爱而含之,不觉吞之,遂有娠。十四月,生夏禹。
《太平御览》卷四引《遁甲开山图荣氏解》
为什么这些传说中圣人的受孕与诞生,都与水有如此紧密的联系呢?而且为何皆知其母不知其父?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男女水畔的狂欢。这显然是男女水畔疯狂性交、受胎的原始群婚现象的折光反映。女子国浴水而孕的奥秘也正在这里。《搜神记》卷十一说:“汉末零阳郡太守史满有女,悦门下书佐。乃密使侍婢,取书佐盥手残水饮之,遂有娠,已而生子。”这个文明时代的水孕神话,暗暗证实着“水—性放荡”这一文化酵母的力量。
前已言之,性禁忌源自远古狩猎生产的需要,因此性放荡也必在狩猎生产的间息期。《左隐五年传》将古之狩猎生活概括为“春蒐、夏苗、秋狝、冬狩”。蒐即搜,春天是鸟兽孕育繁殖期,曰蒐者,指搜捕其不孕者。夏苗是为苗稼除害,不做大规模狩猎。狝即杀,指较大规模的田猎,狩是围猎。这就是说,秋冬两季是狩猎旺季,春夏出生的鸟兽,已开始长成。特别是冬天,草枯兽肥,故《诗经·七月》说:“一之日(十一月)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十二月)其同,载缵武功,言私其,献豜于公。”春天是禁猎期,《国语·鲁语》云:“鸟兽孕,水虫成(指春天),兽虞于是乎禁罝罗,矠鱼鳖以为夏犒(注:夏不得取,故于时刺以为犒储也),助生阜也。鸟兽成,水虫孕(指夏天),水虞于是禁罝罜,设穽鄂(注:谓立夏鸟兽已成,水虫怀孕之时,禁取鱼之网,设取兽之物也),以实庙庖,畜功用也。”春天禁捕鸟兽,可以捞鱼;夏天则可以开始猎兽。这种原始的狩猎规律,支配着原始人群的生活,故而形成了周期性“性禁忌与性放荡”的生活节律。不难想象:性禁忌是在夏秋冬三季,而主要是在冬天;性放荡则是在春天。《周礼》所谓中春之月大会男女,与原始人的狩猎生活规律是完全相合的。我们也不难想象,男人们结束了冬季紧张而繁重的狩猎生活之后,疯狂地扑向水边泽畔“女子国”的情景。更不难想象在疯狂的交媾之后,不少妇女受孕、生育的情景。性放荡纯粹是性的发泄,故情不必专,爱不必一。中国神话传说中的女性水神,如高唐神女于云梦泽畔,初会于怀王,再幸于襄王,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神交于来往过客;洛水女神,呈艳于过往行人。《北梦琐言》卷十二说,西江女神大姑,私悦于少年才子杨镳;《古今说海·辽阳海神传》云:辽海女神,自荐于商人程某。这些与中国传统道德相背离的放荡女神,竟然受到世俗的膜拜与祭祀,这难道不值得深思吗?毫无疑问,这些女神的行事乃是原始性放荡生活在神话中的投射。
原始季节性性放荡的生活节律,逐渐凝定为一种节日。随着人类文明的进化,稳固的家庭关系的建立,野蛮的性风俗被文明的幕纱一层层覆盖。人们的道德观念已不能接受乱婚的史实,故而原始的性放荡节日流变为一种带宗教意义的赛神、祓禊、求子、娱乐的活动。《艺文类聚》卷四引《韩诗》云:“三月桃花水之时。郑国之俗,三月上巳,于溱洧两水之上,执兰招魂续魄,拂除不祥。”《后汉书·礼仪志》云:“是月(三月)上巳,官民皆洁于东流之水。”《太平寰宇记》卷七六云:四川简州有玉华池,每三月上巳,人乞子于此。《岁华纪丽谱》云:成都学射山有小池,每年三月三日,士女于此探石求子。据孙作云先生研究,所谓“上巳”就是“尚子”,三月上巳,乃是求子的节日。(10)这是很对的。但孙先生以为此俗源自于高禖祭祀以及简狄行浴而孕的传说,而却不知“行浴”而孕仍有所自,春水之畔的原始性解禁才是这一习俗的根源。
正是由于远古春水之畔的性放荡生活与文化背景,故产生了民族女始祖水边结胎、泽畔生子的传说。古代所谓的高禖神,其实就是这些女始祖。原始性习俗与这种经验的无数次重复,使水与女性、情思、求子、生子在人们的意念中发生了微妙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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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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