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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赵家堡算不上声名显赫,却也小有名气,以至于越来越多的游客纷至沓来,而吸引游客的乃是“宋城”和“皇族后裔”这两个与赵家堡紧密相联的关键词。“宋城”使人联想到巍巍国都,联想到汴京雄姿甚至是如诗如画的清明上河图,“皇族后裔”则使人联想到天潢贵胄,联想到宋室风流甚至是如歌如泣的北掳和南逃。然而,走进这座周长1000余米、占地130多亩的土堡,看到的物与人却和城楼巍峨与衣冠楚楚相去甚远。
在湖西与赤湖之间的乡路上,远远地便可望见伫立于群山之中的赵家堡,但在转向一条水泥村路时,它却隐而不现了,直至走过200多米的坡路到达坡顶之后,才再度现身。在水泥村路的尽头,是赵家堡的“东方钜障”门,前面有个小小的停车场,在旅游旺季,这里会挤满各种各样的车辆。门的左边有一片逐渐向外延伸的民居,右边则是赵家城村委会办公的新式二层楼房。“东方钜障”门前石埕的左边立有一块刻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这对游客来说无疑是非常具有诱惑力的。售票处通常设在门洞内,旅游旺季时则会在石埕上搭建一个帐篷作为临时的售票处。两个保安和一个售票员懒散地或坐或站,让人觉得他们和旁边的农人摊贩没有太大的区别。就在游客还没来得及买票的时候,便会有几个村姑或村妇蜂拥而上,争着为他们做导游。然后游客便可以在“村导”的介绍中去琢磨完璧楼隐含的“深刻寓意”,去景仰志堂中表现的“汴派流芳”,去体味辑卿小院遗存的“风雅之趣”,去欣赏官厅中展示的“丰功伟绩”,去揣测内外荷花池暗含的“忠奸之辨”,去感叹聚佛宝塔显现的“惊人模仿”,去想象西门瓮城表达的“瓮中捉鳖”。用半个多小时游览这些“标志性”建筑之后,游客可以匆匆离开,也可以在“村导”的推介或村妇的招徕下去吃一顿农家饭 。
人类学研究者并非游客,但在赵家堡近一年的田野作业过程中,我却无数次地和游客一同穿行于土堡内的各种建筑之间。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也和游客一样有着“驴行天下”的癖好,而是因为我相信可以由此重构赵家堡的“发现”。这种“发现”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但归根结底都是一种地方营造(place-making)。“村导”带领游客游览赵家堡,是这种地方营造最直接的表现,通过对赵家堡的游览和“村导”的讲解,游客发现了一个“宋城”的地方意象,并在游览过程中享受其中的乐趣。表面上看来,这种地方意象的形成似乎是源于旅游观光业的涉入,实际上,国家文物保护政策的实施才是其最初的源头。文物保护通过对历史的挖掘和对建筑的评估来呈现赵家堡的所具有的文物价值,同时,又试图把土堡从当地人的现实生活中抽离出来,将其营造为一个值得保护的地方。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文物保护话语对地方的独特性不断加以强调,并把居住者特殊的族源与赵家堡的各种建筑糅合起来,从而使一个“宋城”的地方意象被建构了出来。文物保护与生俱来的展示与表演特性,使之与旅游观光业发生了奇妙的媾合,并为后者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文化资本,从而使“宋城”意象的营造得到了延续。尽管上述过程体现出了一种悖谬的“发现”之道,由此形成的地方意象也主要停留在话语的层面上,但却构成了赵家堡的地方营造的历史组成部分。
一、旅游观光的地方
坚固的“东方钜障”门依旧顽强地伫立着,但是它如今已经不再防御陌生的外来人,而是成为了“发现”赵家堡的入口,至少对游客而言如此,这构成了一个绝妙的历史隐喻。在进入赵家堡之前,“村导”会在这座并不雄伟的“城门” 前不无自豪地对游客们说 :
我们赵家堡人都是赵宋皇族的后裔,这座城堡就是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弟弟魏王的后代建造的。宋朝末年的时候,魏王的十世孙闽冲郡王赵若和曾经保护过末代小皇帝。小皇帝跳海死了之后,闽冲郡王为了躲避元朝军队的追杀,逃到我们漳浦躲了起来。他的十世孙赵范在明朝的时候做了大官,就模仿宋朝的汴京建造了这座城堡。这座城门叫东方钜障,意思是为了阻击当时从东面海上过来的倭寇和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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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原文发表于《中国人类学评论》第十八辑 【本文责编:杨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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