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讲一下我的思考,把我的一些概念和想法告诉大家。
第一叫做忧患意识。现在是一个大的时代的转型期,我们正好处在一个时间的节点上。在这个转型里面我们遇到了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民族的基因能不能传承下去。如果我们的民族没有我们的文化,恐怕连我们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所以,我们的民间文化是我们民族自我识别和文化身份的一个见证。这就是20年前我们为什么那么迫切地在没有任何经济支持、没有任何红头文件的情况下就那么干起来的原因。
我觉得,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呼唤了整个社会对文明传承的意义、文明自身价值的认识。外来的文化像沙尘暴一样,几乎覆灭了我们民族的精神和心灵。2001年我写了一个提案,中宣部认为很重要,于是决定由中国文联、文化部等几个部门合作。之后,文化部启动了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政府建立了一个保护体系以后,我们的普查跟政府的工作结合起来了。
最近三年,我觉得我们的工作出了问题,就是文化遇见的两个问题:一个是文化的产业化,一个是文化的政绩化。文化产业是一个新兴产业,它是无烟的、绿色的产业。它是用大工业生产的方式、成批复制的方式进行生产的。面对以大众为消费对象的行业或产业,不是所有的文化都可以成为文化产业。如果一个民族的所有文化都进入产业、进入市场,那么不是说这个民族的文化都可以卖钱或以卖钱为目的了吗?文化最重要的还是它的精神。但是我们坏就坏在那个“化”字上了。
文化本身的建设其实有自己的特殊规律。20年来对中国城市危害最大的口号就是旧城改造。如果这个口号改为老城修建、老城改善,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肯定说明其中有你值得敬畏的东西。如果你对历史不分青红皂白全作为旧城、不好的东西,而且用改造的手段,结果就是将660个城市都变成一个样子。我们多伟大,我们也多愚昧;我们多有文化,我们也多没文化。我非常害怕,再过15年,中国文化的载体还能留下多少,这是让人焦虑不安的事情。
现在,另外一个词又出来了,就是城镇化。这个城镇化的概念并不坏,可是这个“化”跟前面的化连在一起就有问题了,就是我们文化载体有可能消失。十年以前我们面临的是大规模的、现代化的改造,现在的情况比那个时候还急剧、还彻底。其中让人更忧虑的是少数民族文化。因为少数民族是生活在自己的文化里面的,如果文化没有了,民族也就没有了。我认为对少数民族的文化要尤其敬畏、尊重、爱惜。我最近提出一个概念,就是应该在文化抢救中,用以前做过的科学设计的方式,从人类学、文化学、历史学、美术学的角度,综合、立体地记录我们的文化。我们不能没有记忆,因为世界文化遗产还有一个记忆遗产。记忆遗产是对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之后的一个底线的保护。
我觉得源头记录也是一个方式,但是怎么做还没有更多的想法。我希望今年办一次论坛,题目就叫做“城镇化背景下的文化抢救与保护”.
第二点就是专家的决策、协会的决策。我认为非遗法主要是强化政府的制度性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第一保护人是各级政府。文化遗产通过政府保护,再大的地方也能保护下来。我们专家需要做的是分类。政府对文化遗产的认识是先物质、后非物质。因为物质是二十一世纪以前世界对文化遗产的认识,而民间的歌舞、手艺、民俗,这些东西是无形的、是动态的、是活态的,在人的行为之中。这些东西也是一种重要的文化遗产,这个文化遗产跟物质不是相对的,它对物质是一个补充,但是这两个概念是相对的。
在民间文化的保护和传承上,民协有更多的工作要做。民协比一半的文联还大,文联所有的协会涉及的内容民协都有,像民间手艺、民间信仰、民间宗教、民间建筑、民间节日、民俗、武术等等。
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文化一旦项目化了,那么对文化就是一个肢解,文化的整体性就没有了。所以,村落保护就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村落保护有物质行为和非物质行为,凡是能有利润的都到前面来,民俗服装、古民居、民间小吃都变成了商业的资源;那些民间传说、民俗等不能成为资源的全部都不要了,放在一边了。这样文化就解体了。
其实,民间文化的概念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不是一个概念。非物质文化遗产和物质文化遗产是政府操作层面的概念;民间文化遗产是学术的概念、学者的概念,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非遗法通过之后,非遗保护有了法律的保护。我们民协则是从专业的、专家的、学术的层面去保护,起到一个科学保护的作用。所以,在中国民协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式上我讲了一句话:没有专家的参与就没有科学保护和科学发展。
在社会上,很多人对中国民协不知道、不了解,其原因就是我们的声音还是弱势。所以,建立一个话语的平台非常重要。我觉得这离不开几个工作:第一,我们要有自己的网站;第二,我们应该回到学术的原点;第三,我们要做理论工作。这个理论工作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恢复《民间文化论坛》。
我们这些人应该活在民间文化之中。但是民间文化现在要死了,充满了危机,像母亲得了重病。我们的理念不是空对空,我们不是文化的看客,我们要拯救它,让它有光彩。我想以这样的一种情怀来对待我们的文化,用这样的手段来作为我们的理论、立场和原点。
我觉得中国民协这一届主席团、这一届理事会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整体的学历、学术水平都有一个提升,我尤其看好他们一些人的领域,这对民间文化的保护和传承将起到很大作用。
一个协会,非常重要的是它的思想理论,有了思想、有了理论才是有力的。中国民协应该每年有一个学术年会,这也是扩大我们声音的一种方式。我们必须建立一个自己的平台,自己搭台、自己唱戏,搭一个学术年会的平台,每年有一个非常高质量的国际性的年会。应该让整个的知识界、文化界知道有这么一个年会,这个年会是值得他们关注的。
要把《民间文化论坛》这个刊物提升,变成一个国际性的刊物。现在国际上研究中国文化的机构,不像我们那么散,他们的人都很固定,目光也很固定,不游离。但是在国内找不到特别准的一个对接点,今天找这个大学,明天找那个人,往往找不到一个最关键的部门。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一个学术刊物,能够跟这些最重要的学术机构、刊物对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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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艺术报》2011年5月13日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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