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的内涵是多重的。众所周知,它还有妇女向传说中的织女学艺求巧的一面,委实没有必要一味地在“情人”或“爱情”上打圈圈。
昨天是传统节日中的七夕节。也许是借着牛郎织女的动人传说,有人称之为“中国情人节”。但也有人———有位民俗学家说不对,应该叫“中国爱情节”,为什么呢?因为牛郎织女属于“已婚人士”,而且还有了孩子。这样的“举证”不仅有趣,而且要令人喷饭了。在名目上纠缠不休,毫无实质意义,不管七夕今天该叫什么“外号”,如果我们打算传承它的话,用其中的什么来丰富现实生活,就是“情人”或“爱情”吗?
七夕在从前是个很重要的节日。其内涵也确有“爱情”的一面。秦少游脍炙人口的《鹊桥仙》,据说就是借神话传说来倾吐自家内心压抑已久的呐喊。在此之前的“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人们也耳熟能详,说的则是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在香山居士的臆想中,二人在七夕时还相互发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臆想的东西自然很难经住考证。陈寅恪先生就说,唐朝那个时代泡温泉,“其旨在治疗疾病,除寒祛风”,不像咱们今天,“以为消夏逭暑之用者也”。因此,玄宗之临幸华清池“必在冬季或春初寒冷之时节”,夏天他是不会去的,史书中也的确没留下相应的记载。那么,“长生殿七夕私誓之为后来增饰之物语,并非当时真确之事实”。当然,寅恪先生的“小心求证”,只是否认了香山居士的“大胆假设”,并无否认七夕内含“爱情”因子之意。
不同于其他传统节日的相对单一,七夕的内涵是多重的。众所周知,它还有妇女向传说中的织女学艺求巧的一面,所以又叫做乞巧节。读一读宋人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就可以见识那时的七夕该是怎样的丰富多彩了。“七夕前三五日,车马盈市,罗绮满街,旋折未开荷花,都人善假做双头莲,取玩一时,提携而归,路人往往嗟爱。又小儿须买新荷叶执之,盖效颦磨喝乐。儿童辈特地新妆,竞夸鲜丽。”这不是跟过年差不多热闹吗?到了七夕那一天,更不得了,大街小巷“皆卖磨喝乐”。两次提到了磨喝乐,这是什么东西呢?“乃小塑土偶耳”。河南禹县出土过一个白釉加彩男童子,骑坐在鼓形绣墩上,敞怀坦腹,手持荷叶,被专家认为最接近磨喝乐之作。伊永文先生猜测,磨喝乐这个原本人身蛇头蟒神的舶来品,到中国变成眉清目秀之男儿后,“也许因其含义无量,慧力无边,所以民间都膜拜它”吧。
与此同时,人们还“以小板上傅土旋种粟令生苗,置小茅屋花木,作田舍家小人物,皆村落之态,谓之‘谷板’。又以瓜雕刻成花样,谓之‘花瓜’。又以油面糖蜜造为笑靥儿,谓之‘果实’,花样奇巧百端”。更有特色的是,“以绿豆、小豆、小麦,于磁器内,以水浸之,生芽数寸,以红篮彩缕束之,谓之‘种生’。皆于街心彩幕帐设出络货卖”。至于乞巧,自然也是重要环节,“妇女望月穿针,或以小蜘蛛安合子内,次日看之,若网圆正,谓之‘得巧’”。这当中,“望月穿针”实际上是试巧,“得巧”实际上是卜巧,都是乞巧的方式,这一天往往以“弄巧”亦即较量技艺,从而使节日的氛围达到高潮。
七夕的内涵如此丰富,委实没有必要一味地在“情人”或“爱情”上打圈圈。诚然,中国的制衣业如今那么发达,生产的服装份额占到了全世界60%左右,弘扬“乞巧”变得不太现实了;然而七夕的乞巧既可以实指———果真是女红,也可以是虚指———指代心灵手巧,也就是聪明。如果给弘扬七夕找一个发力点的话,何尝不可以从此入手?如果尝试着把宋朝时的七夕内涵发掘一下,以女性为节日的主体,比赛一下怎样“谷板”、怎样“花瓜”、怎样“果实”、怎样“种生”,那该是怎样的妙趣横生?
“七月新秋风露早,渚莲尚拆庭梧老。是处瓜华时节好。金尊倒,人间彩楼争新巧。万叶敲声凉乍到,百虫啼晚烟如扫。箭漏初长天杳杳。人语悄。那堪夜雨催清晓。”欧阳修的这阕《渔家傲》,道出了彼时七夕的意境。在传统节日中,元宵节已被称为中国的情人节,中秋节也被称为中国的情人节,大有传统节日的振兴惟做“情人”文章之势,黔驴技穷,莫此为甚。至于山西和顺、山东沂源、河南鲁山等地又在争夺所谓“牛郎织女发源地”,权当笑话看吧。
(作者系南方日报高级编辑)
文章来源:南方日报 2010-08-17 09:07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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