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理反思和外部挑战
近年来,民俗学似乎走到了某种停滞或者说尴尬的阶段。这一方面是由于民俗学自身的学理困境日渐浮出水面:它到底属于人文科学还是社会科学?是古代的学问还是当代的学问?在同样是以社会生活为研究对象的社会学、民族学和人类学诸学科日益活跃和成熟的学科大背景下,民俗学如何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和方法来确立自己的学科形象?这些问题直接决定着民俗学的理论取向和研究方法。这一困境引发了许多民俗学者对以往研究的反思:这些年来普遍采用的标本采集式的调查、将民俗事象抽离出其语境的研究,能否形成有意义的学术积累?能否有效地达致它所宣称的目标,即全面了解中国民众的生活及其文化精神?
另一方面的压力来自外部,即民俗学所处的当今中国的社会环境。这种压力既可以理解为挑战,也可以理解为机遇。挑战在于:中国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已越来越被工业化和全球化所渗透,纯粹“遗留物”意义上的传承性现象已越来越少见;那么,作为研究民间传统风俗的民俗学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但同时,近年来出现的一些重大社会现象或文化动向,例如,为塑造民族认同而进行的文化建设中对民间传统的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热潮,以及在日常生活中出现的传统文化复兴等,又为民俗学提供了巨大的发展机遇:以往被认为是建设新文化新生活之障碍的、被贬为“封建迷信”的民俗文化,现在开始成为重建民族文化的重要资源,而民俗学正可藉此发挥重大的影响。于是,问题仍然被归结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内部的学理反思和外部的挑战机遇,促使学科的一些基本问题越来越尖锐地被提出、被思考。中国民俗学要继续发展,这些问题已经不容回避,也不应回避。
国际视野下的民俗学发展方向
周星教授主编的《民俗学的历史、理论与方法》一书的出版,反映的正是民俗学家们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和回答。在中国民俗学发展的这一关键时期,本书所汇集的经验、反思和指向,必将对未来中国的民俗研究产生很大的影响。
这本论文集所体现的学术视野已经跃出了中国的范围,因为中国民俗学所面临的根本问题也同样是世界民俗学面临的问题。全书共收录了来自中国、日本、韩国、北美和德国的当代重要民俗学家的代表性文章。全部文章都是围绕“现代社会中的民俗学”这一主题展开:何为民俗学存在的意义?民俗学应该如何定义自己的研究对象?它如何发展出研究现代社会的有效策略和方法?……
一本论文集的选编,必然体现出主编者自己的学术倾向。这套论文集给我的一个深刻印象,是它的“有的放矢”。它试图对世界民俗学发展概况作出综合性的概述,但并不显芜杂,这得益于主编者在文章选录方面的潜在旨趣,即直指中国民俗学当前的现状和问题。书中所着重介绍的别国民俗学之长之利,往往正是我国民俗学之短之弊。例如,日本民俗研究中对物质民俗的重视、具有积累性的民俗志和村落志的编撰、民俗地图绘制方面的经验;美国民俗学界在学科建制和公共民俗学发展方面采取的策略、表演理论所体现出的对民俗之语境的重视,等等,都是值得中国民俗学参照借鉴的。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每读至此类会心处,不禁感慨主编者用心之深切。
我个人尤为认同和赞赏的,是本书对民俗学未来发展方向的把握。尽管各国民俗学因为各自不同的发展背景、成长轨迹和学术传统,对民俗学基本问题的思考和回答具有不同的思考角度和侧重点,但所选录的各篇文章却体现出某些共同的理论和方法的倾向。这些倾向大致可归纳为:提倡整体主义的田野调查和分析方法;提倡对民俗知识进行分层的、动态的考察;对日常生活世界的重视;从生活现象研究向情感心意现象研究的拓展;对民俗知识生产过程本身的反思;更多地吸取其他相关学科及当代社会思想潮流的理论、视角和方法。
我相信,对这些理论方法倾向的认识、体察和践行,将是更具阐释力的、对中国社会有更多担当的民俗学未来发展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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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华读书报 2006年8月16日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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