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我们在讨论游侠时只关注了“侠”,忽略了“游”。游在这里作何解释·从来很少有人追问,仿佛它不成问题,因为人们自然而然地认为“游”就是游动、游走。这种固定观念源于后世对“侠”的理解,后世人们认为“侠”都是四处行义,打抱不平的,他们自然应该是个“游走者”。我认为,这里用来解释《史记·游侠列传》中所记载延陵和“四公子”是不妥的。因为这些人的行侠(聚集门客)与交友,似乎与其游动、游走没有多大关系。只是到了汉代的“游侠”,游走、奔走的色彩才浓了起来。我认为,太史公所说的“游侠”的“游”似乎应该理解为交游之游。这是古人都懂的,他们常说的某人与某人游就是交友之意。这些公子哪一位不是善于交游的呢!
我们对《史记·游侠列传》、《汉书·游侠传》所入选的游侠事迹一分析,便可知他们的最大公约数就是善于交游、有人追随(这是善于交游的结果)。《史记》写的游侠有(只说有传记的)朱家、田仲、剧孟、郭解;《汉书》中有朱家、田仲、剧孟、郭解、万章、楼护、陈遵、原涉等。史书中很少写到这些人物“武”的行为。特别是《汉书》中的楼护、陈遵、原涉,都是取得了政治地位的高官。他们都生活在王莽当权时,其共同点是“好交游”,朋友很多。当时王姓的五位诸侯争名斗胜,互不相让,但他们都与楼护有着良好的关系。楼护母死,“送葬者致车二三千辆,闾里歌之曰:‘五侯治丧楼君卿’”。陈遵以好客闻名于世。他请客饮酒不许逃席,不仅关闭大门,连客人车子车辖都要拔下来,扔在井中。说他们是“侠”,主要指他们都善于交友,并有着相当多的支持者。
我们从反对游侠的声音中也可以看出“侠”的特点在交游。东汉史学家荀悦反对游士、游侠。他在《前汉纪》中概括游侠时,说了三点:“立气势,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游侠”。游侠之所以能够作威作福、树起威势的根本在于“结私交”。他还说这些游侠:
饰华废实,竞趋时利,简父兄之尊,而崇宾客之礼,薄骨肉之恩,而笃朋友之爱,忘修身之道,而求众人之誉,割衣食之业,以供飨宴之好,苞苴盈于门庭,聘问交于道路,书记繁于公文,私务众于官事,于是流俗成矣,而正道坏矣。
这些游侠追赶时髦、时利,不顾及家族的利益,不尊敬父兄和骨肉之情,整天与朋友宾客待在一起。他们不注重修养,追求世俗的名誉;他们与朋友宾客吃吃喝喝、搞物质拉拢,花去自己的家业。荀悦所反对的游侠也是以好交游为特征,他认为这种交游不仅在思想意识上排斥儒家所宣扬的保护宗族宗法的思想观念,而且也在经济上损害、破坏着宗法宗族制度的物质基础。
当然,韩非的“侠以武犯禁”并没有错,“侠”有了追随者,势力大了,对于既定的规范和最高统治者的权威就会有不买账的现象出现。他们或者为了公益或者为了私利,不免与现存政权发生冲突。这种冲突在专制体制下,只能是暴力的。
后世所称的“侠”,虽然武侠占了主流地位,但是这种热心于公共事务、公益、长于联谊、善于交友的侠风仍然保留着。那种没有朋友、不顾及他人的人们,不论有多么高超的武功,也为侠客所不齿,甚至不被人们称之为“侠”。而那些并没有什么武艺,可是极喜交游,朋友遍天下的人们,也会被称之为“侠”。这些人的共同点,就是喜欢交接朋友,有众多的士人相辅助。这就使我们对单纯地以“武士”来解释“侠”提出了疑义。
在战国时,游侠与游士是很难分开的。在那时,“士”已经是个模糊概念,只要不务农,不经商,不以其他方式出卖劳动力,又有一定的特长,都可以称作 “士”。如果再具有了侠的品格,就可以称作游侠。然而除了“四公子”等贵族之侠外,“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可能他们没有特别突出的表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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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国学网 2009-09-15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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