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戈金: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所长、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口头传统研究中心主任,国际哲学与人文科学理事会(CIPSH)副主席,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成都)非物质文化遗产节特邀嘉宾。国际哲学与人文科学理事会(CIPSH)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下属的非政府组织,它是联合国教科文系统最重要、最有影响的国际学术机构之一。全世界仅五名副主席,中国仅朝戈金教授一位。
在第二届中国成都国际非物质文化遗产节上,川江号子、川剧、成都漆器,以及内蒙古的长调、马头琴,西藏的史诗演唱等等,再次吸引人们的目光。
我们在为这些文化遗产感到自豪的同时,也不得不面对一个沉重的问题:部分非物质文化遗产面临着濒临失传的危险,我们该如何让它们传承下来?尤其在一些特殊的情形下,我们该如何展开保护工作?国内外有何经验值得借鉴?时值第二届中国成都国际非物质文化遗产节,朝戈金教授谈了他的一些感受。
叹为观止的文化现象
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有许多独特的传统文化令人惊叹。我是蒙古族人,比如蒙古族的长调在人类的音乐历史上就是非常特殊的文化现象。蒙古族歌唱家拉苏荣在谈到蒙古长调的小节线时,说过一句很诗意的话:在马蹄奔跑的踢踏声中,在从一个山坡到另一个山坡中,这才是蒙古长调的小节线——每一次具体的演唱可能都会有细微的不同,起伏转折可能真的和他打着马,信马由缰在草滩上行走的节奏是合拍的。
还有马头琴。马头琴音乐也是比较传奇的。用马尾制作的马头琴声音很低沉,如果从音乐的专业角度讲,它的声音并不是特别干净和准确。但是,它有着一种独特的味道,一种如泣如诉的幽怨,而且非常宽广和舒缓。我甚至认为,地地道道带有蒙古韵味的乐器中,还没有哪个乐器像马头琴这么传神。
再如呼麦。也是一种很神奇的文化现象。一般情形下,正常人只能发出一个声音。但是呼麦,可以同时发出两个声部。一些呼麦演唱家在欧洲、北美演出时,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这种用喉音发声,同时还有一个很高泛音的呼麦,所造成的和声效果非常特别。
传统与现代紧密相连
我们大力保护濒临灭绝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并非是要忽视现代新文化。传统与现代,二者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而不是对立的关系。文化是个整体,传统与现代之间有着复杂的关系。我们今天的文化,就像一条小河,从远古源远流长地传承过来。总体上讲,我们的语言、日常生活、交往方式、世界观等等看起来很现代的观念,其实都是包含了大量的从历史上延伸发展过来的一些东西,即便我们想摆脱那些东西,也很难摆脱得掉。
从人类更长的历史时段来考察,文化的演进还带有这样一个特点:有一些文化会越来越强势,另一些文化会逐步被边缘化,甚至被吞并、侵蚀。20世纪以来,上述状况变得更加突出,这和移民潮、商业活动、旅游活动等都有一定的关系。比如你在吃外国食品的时候,便带有一种文化交流的意味。这种文化的整合效应对于区域文化的冲击非常大。而很多区域文化、本土文化都是传统性的,很多“非遗”的必要因素也正包含在这些区域文化中。所以,我们在未来的发展中,需要更加小心翼翼地对待传统的文化遗产。
国外已先行一步
相对于我们近些年才开始对传统文化遗产的重视与保护,国外特别是西欧、北欧国家对民间文化遗产的关注要相对早一些,而且非常具体。比如德国的格林兄弟,他们当时搜集格林童话就是基于这样一种考虑——对民间文化的保护先从一些具体的事做起,如搜集童谣、民间故事、民间诗歌等等,希望从这里发现和拯救民族文化。结合我本人在芬兰受训的感受,我感到,保护和传承民族传统文化遗产,在欧洲已经成为一种学术传统。
现在,南美的一些国家也很重视,我们的近邻,日本和韩国也非常早就有立法。而且,这些国家从立档、保护、研究一直到传承人制度化的供养——给传承人特定的经费,让他衣食无忧,同时又让他承载这样一个义务,替这个社会把优秀的文化遗产传承下去——都有很多很好的经验。我们国家起步相对较晚,但是政府部门还是非常重视。对我们来说,这样一种欧洲的学术传统,似乎是一个“洋玩艺”。但实际上,它跟我们本土的文化在很多方面是紧密相连的,在保护和传承民族传统文化遗产上,有诸多可供借鉴之处。也因此,对于民俗学这个学科,我们认为它“既土又洋”;我们也不妨“洋为中用”,加以学习、借鉴,保护和传承好我们的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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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成都日报》2009年6月5日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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