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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怒族传统民居的内部结构及其文化功能
房屋最主要的功能是满足人居住、活动的需要。怒族传统民居因建筑式样不同,房屋分工也有差异。不论是一家一户的单体式建筑,还是形成群落的房屋群,都蕴涵着丰富的文化意义,体现出不同的文化功能。
(一)单体式房屋体现的文化功能
1.“井干”式建筑。在这类建筑中,怒族人对“木”的特殊感情延伸到对房屋的人性化认识上。在查腊村,每家的房子都有自己的名字,为房屋取名是建新房中的一件大事。房屋建好当天就要取名。有的根据房屋周围的地理环境取名,如果周围石头多就叫做“石头房子的主人”;有的则根据房子周围的花草树木取名。怒族人认为房屋的窗户是眼,门是嘴,房顶的四角是耳。
每间房屋都有明确分工,堂屋和卧室通常连成一排。堂屋是全家人生活和活动的主要场所,面积较大,约20—30平方米,少数富裕的人家建得更大。房屋高度约2.5—3米,在晾晒区下部,生活区的上方有木棍搭成的架子,用于晒玉米。这样构造适应了当地雨水多,潮湿的气候状况,也可以利用火塘的余热将粮食烘干。每间房屋在面对怒江和逆江的方向上开有两扇边长30厘米的方形窗户。这样的建筑不仅能适应当地寒冷、空气湿度大的气候条件,在过去还能有效防止熊、狼等凶猛动物进入家里的危险。怒族对门向的选择十分讲究。阿龙有句俗语:“门向日出方向,开门靠山,吃穿不愁。”(注:陶天鳞:《怒族文化史》,云南民族出版社1997年版,第175页。)因此其门向多选择对准雄伟的山峰或朝北。查腊村的门非常矮,一般1.2—1.5米高,0.8米宽,门槛比较高,通常0.5米。这样的设计即使把小孩关在家里也爬不出门去。还有一种说法,客人进门时如果磕到头表示好运,如果磕到脚表示坏运气;主人出门时如果磕到头表示不吉利,磕到脚则表示吉利。房屋的地面通常不是全木,靠近门边1/3的面积采用土面,分别放置各种厨房用具和盛泔水的大铁锅,以避免各种生活用水对木质地板的腐蚀。
火塘是堂屋中的一个重要元素,几乎所有生活都围绕它进行。怒族对火塘十分重视,火塘的位置要对山形(注:对山形:即在建房时从房屋的门看出去,火塘的位置是否对准了两座山脊之间能连成直线的地方。)才是吉利的象征。火塘绝对不可以对水沟,否则一家人就会没有吃穿。火塘通常建得很大,夯围火塘的木框架边长约1—1.5米,整个火塘几乎占据堂屋近1/4的面积。火塘距离两边的墙大约有1米,老人的床就在火塘边上。床上方的墙上挂有狩猎时捕获的兽头或羽毛、弩弓、怒刀和熊皮箭包。如果老人过世,床的位置可以堆放酒桶,年轻人绝不可坐在此处。火塘上方有一个祭台,下面绝对不可以坐人。旧时新房建好以后,要先把弩弓和刀挂好,人才搬进去住。(注:贡山县查腊村赵某某(怒族)讲述。)许多人家在火塘正上方吊一木架,用于晾晒腊肉或烘干新做的木质农具。
中柱是堂屋中最重要的地方。一般情况下,一间房子有九根柱子,与中柱并排的三根是最主要的。中柱最粗大,上面雕刻有简单的纹饰,从上到下共分成三层:第一层代表人,第二层代表土,第三层代表水。建房时在最上一层放入值钱的东西,而且永远不能取出。有的人家在中柱上画圆圈代表太阳,周围画波浪代表月亮,意为:太阳是母亲,月亮是父亲。(注:贡山县查腊村赵某某(怒族)讲述。)过年时,在柱上挂青松枝和玉米棒,祈祷来年丰收。在查腊村,信仰藏传佛教的村民还要在整条横梁、祭台和房屋外围的门框和墙上画上白色的“\│/”符号;信仰天主教的则在整条横梁上画圆形的白点,形成一条波浪形状。
堂屋旁边是一间卧室,比堂屋小得多,面积约9—12平方米,也比堂屋矮,大约2米高。这里兼有仓库的功能,外人不可以随便进入,家中女子经期时也不可入内。这间房子同样也有中柱,只是比堂屋细小,中柱上方也不像堂屋的中柱那样有装饰,而且房中没有火塘。屋内一张大床占据近1/2的空间,门一侧的墙上拴有一根长绳子用于挂衣服。怒族这一传统的习俗到今天依然完好地保留,许多富裕起来的人家虽然买了衣柜,但还是习惯把衣服挂在绳子上。
堂屋和卧室旁通常建有一间面积较小的仓房,大约9平方米。采用一片瓦式屋顶,没有窗户,离地约1米高,可以避免潮湿的地气和虫、鼠对粮食的侵害。内部用木板隔成三格用于堆放粮食。这间仓房绝对不允许外人参观,钥匙由主妇专管,家中任何人都不可乱动。如此严密的防范意识与怒族生产力水平低下有很大关系。旧时,粮食产量很低,许多人家一年只有7—8个月的口粮,少的仅够吃4—5个月。史载:“古宗、怒子虽每年种杂粮两次,然一家之计均不能足,每届青黄不接之际,大半苦于无粮,仰屋兴叹,饥耐以到粮熟,成为习惯,足食之家全境不过数户。”(注:《征集菖蒲桶沿边志》,陈瑞金主编:《怒江旧志整理》(内部刊印),第116页。)因此怒族的粮食不能轻易示人。
2.“千脚落地”式建筑。房屋式样明显不同于“井干”式。通常是三间连成一体的组合式房屋。富裕的人家可盖很多间,鳏寡孤独的老人一般盖一间,有妻儿盖标准的三间。堂屋在中间,外房为结婚后的儿女住,内房为仓房。
内房放粮食,由婆婆常年掌管钥匙,外人不可以随便进入。老人住中间的堂屋,同时也用来招待客人。儿媳不可坐到公婆的床上。按照怒苏传统,房门不可以向西开,因为西方是太阳落山之处,有不吉利、寿命短的象征意义。(注:福贡县匹河乡李某某(怒族)讲述。)
火塘立在堂屋正中,上方的祭台不可坐人,是过节时祖先神灵坐的地方。过年时先祭祖,然后喂狗,人才可以吃东西。这一习俗的传说是:过去怒族迁徙时,猎狗咬死了一只麂子,麂子头上长了一撮谷子,尾巴里还有稻草。猎人把谷子种下,请求老天保佑如果老鼠不偷吃,明年就搬到这里住。第二年春天,猎人带着狗到此,看见谷子长得非常好,于是就搬到了这里生活。所以狩猎时要先喂狗,过年时也要先喂狗,因为粮食和土地都是狗找来的。(注:据福贡县匹河乡李某某(怒族)讲,这一故事流传于老姆登和支子罗一带。)
整座房屋的地板都是用宽、厚、长的木板铺成。在匹河乡一带,木地板的厚度和长度与主人的经济社会地位有关。最差的住岩洞;次差的利用平地,上面盖上茅草;好的建成干栏式,铺上木板,下做牲畜圈;更好的,铺上大而宽、厚的木板。(注:福贡县曲某(怒族)讲述。)
千脚落地房有很多优点。第一,利于防震。怒江地区处于亚欧和印支两大板块结合部,地质条件复杂,属于地震多发区。千脚落地房有多个支点,分散了房屋的承受力量,能有效防震。第二,便于防潮、通风散热,还可防御蛇虫野兽的侵害和抵御一般性水灾。第三,匹河乡一带属于半山温暖带气候,气温较高,采用竹篾编墙有通风作用,冬暖夏凉。
这两类房屋虽然布局有差异,但其中蕴涵的文化含义却是一致的。
其一,堂屋的空间布局更多地承载了文化教育的功能。怒族没有文字,民族文化的传授全部依靠口耳相传。人们习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晚饭后全家围坐在火塘边喝酒聊天直到深夜,这是年轻一代学习本民族文化最好的时间。
其二,房屋的功能体现了怒族家庭形态的演化。家长和小孩住堂屋,已婚子女住隔壁卧室。子女多的人家,孩子们结婚后可以在自家周围盖自己的卧室。如果子女要同父母分房居住,则要等结婚满两年后才能另立门户。
其三,从怒族人在火塘边的座次、外人不可随便坐老人的床、妇女不可睡老人的床、女儿和儿媳不可睡父亲的床、儿子长大后不可睡母亲的床等居住禁忌和习俗,可以透视出怒族人尊敬长辈的优良传统。
其四,“井干”式建筑楼上住人、楼下养畜、楼顶晒粮的布局,可以有效地防止野兽虫害的入侵,是人们适应当地自然地理条件的创造。
其五,怒族的住所没有院墙和天井,房屋前的空地就是院子。人们可以自由地在各家之间穿梭来往,与中原地区传统的高墙式建筑有明显区别。村寨门不上锁,户不拾遗,不仅是怒族人纯朴民风民俗的体现,也反映出一种开放的心态和宽容的民族心理。这种宽容主要表现在对外来文化采取开放的态度,藏传佛教、基督教、天主教和民间信仰并存而且相处融洽的现实就是最好的体现。
(二)房屋群落体现的文化功能
怒族村寨中房屋分散分布的特点与怒江地区山高坡陡、耕地面积狭小、土壤肥力容易流失、粮食产量低等有很大关系。2006年查腊村有56户居民,其中46户是怒族,分布在三个社,房屋分布呈现如下特点:
其一,聚群而居。比较典型的有李姓、罗姓和肖姓兄弟形成的居住群落。这些都是兄弟分家后所盖的房子,相对集中,形成了密集的小聚居的分布格局,但是总体上呈分散状态。
其二,依水源而居。从查腊村的地形看,共有三条水沟,按由北向南的顺序,每条水沟旁形成一片居住区。
其三,“双宅式”居住。许多人家均有双宅,一宅是适应家庭生活需要的主要住所,另一宅是适应劳作需要的住所。这是一种从游动到定居的中间过渡形式,与怒族刀耕火种的习俗有很大关系,也是交通不便情况下缩短与土地距离,提高效率的需要。村中的赵某某、汉某某、丰某某、罗某某、阿某某等户居民除了在村中有住房外,在阿路那卡雪山(注:属碧罗雪山山系,海拔2800米,山顶平坦,为高山牧场。冬天积雪寒冷,夏天清凉,植被以高山草甸为主。查腊村位于此山东侧1500米的台地上,山顶地势较为平坦。)上也有住房,但是比较分散,供放牧和看守山地时居住。
其四,分散而居。沿村中主路,从一社最南端的阿某某家走到二社最北端的王某某家大约需要半个小时,而从一社走到三社则需要爬近三个小时的山路。
这样的布局与怒族生产力水平的现实相适应,也是怒族传统经济结构的体现。聚群而居,体现了怒族人私有观念淡薄,可以集中劳动力进行生产劳作。依水源而居,解决了生活用水问题,不需专人背水,间接增加了劳动力。“双宅式”居住方式,便于全家进行合理分工,老人到牧场放牧、看守山地,青壮年劳力进行农事耕作,有效保障了全家的生活所需。
这样的房屋布局使邻里之间的关系局限在聚居的小群落内,而这些小群落往往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同一家族。不同家族之间的联系较少,主要是因为交通不便。汉族地区“远亲不如近邻”的邻里关系,在怒族地区发生了变异。这样的房屋布局有效利用了血缘加姻缘的亲密关系,有助于降低社会运行的成本。
这样的房屋布局与当地的自然环境和谐统一。一幢幢木楞房和木板房掩映在高大的核桃树和桃花树下,再配上一片片田地,春夏秋冬四季都有不同景象,远远看去,好像一幅幅水彩画镶嵌在天地间的高山上,构成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景。
这样的房屋布局还使人们之间形成了传递信息的特殊方式,甩布条或衣服、吹号角、置路标、射“火箭”、结草扣等都被村民广泛地用来传递各种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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