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顾一下这四十年间上海城市以及周边城镇的传统民俗变迁过程,可以看到似乎被抛弃的传统,却在文化保护背景以及城市化进程中被重新发现,其固有的文化传统和历史脉络以现代的视角被重新解读,传统民俗创新成为了连接农村和城市的小城镇再生产的主要源泉。其中,城乡关系的作用和意义也被重新建构。从上海周边古镇传统民俗创新之于城乡关系重构的视角,或许可以较好地透视和把握改革开放四十年以来上海民俗文化的传承与变迁。
首先是罗店镇从“金罗店”到“龙船罗店”的地方符号重构。历史上的罗店镇在明末即有“金罗店”的美誉,它标志着经济发达的商业大镇的成立。其中,罗店划龙船习俗就是在商业发达的基础上完善起来的一项民俗活动。但在漫长的历史时期中,因为淹没在“金罗店”的美誉之下,罗店划龙船如同其他诸多民俗活动那样,并不是被外界认知的罗店镇的文化符号。从1983年罗店镇举办民间文化年会开始,其间经历了几次罗店龙船文化节、宝山国际民间艺术节等,罗店划龙船作为体现罗店特色的传统文化以不同的形式重现于主要表演项目中。之后,在端午节日法定化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双重背景下,2008年“罗店划龙船习俗”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项目名录。从此,“金罗店”就成为了历史的记忆,而“龙船罗店”成为了新时期的罗店镇文化符号。
其次是七宝镇从“棉花集散地”到“饮食汇聚地”的地方品牌重塑。七宝镇因寺而得名,与佛教文化有着很深的渊源。就生产活动而言,棉纺织业曾是七宝的支柱产业,当时七宝作为棉花交易集散地颇具名望。经历了保留原貌、修旧加固的古镇改造。七宝镇自2001年12月30日正式开街,现在以小吃一条街和休闲街著称。其中,出现于上海大街小巷的“十年上海看浦东,百年上海看外滩,千年上海看七宝”的宣传口号功不可没。它将作为小城镇的七宝镇置于上海大都市文化的整体范围之中,在体现上海的现代——浦东和体现上海的历史——外滩之中巧妙地结合。在便利的地铁交通连接下,七宝作为上海的十大休闲街之一,人们毫无违和感地在此享受着大都市文化。
最后,是朱家角镇从“佛教的放生”到“景观的放生”的地方传统再生。朱家角镇最大的景观——放生桥是横跨于漕港河上的明代建筑五孔石桥。作为上海地区最古老的石拱桥之一,它不仅体现了朱家角镇过去发达的信仰文化,也体现了朱家角镇现在昌盛的旅游文化。在宣传朱家角镇的图片、影像片中,放生桥的介绍都是最主要的内容。在放生桥上体验放生习俗,也是去朱家角镇的游客的一个旅游项目。在历史时期,放生活动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佛寺主持的放生,另一种是居民行为的放生。而现在基本可以分为三类:游客游览的放生体验、圆津禅院组织的放生、“端午民俗文化旅游节”安排的放生。这三种类型的放生都具有作为地方传统对外展示的功能,构成了旅游开发后朱家角镇一种象征地方传统的景观。
费孝通关于小城镇的发展模式虽然基于历史时期传统文化的考量,但基本上以经济发展为指向,具有将之归结为工业模式或商业模式的可能性。而现在,经历了几十年的文化保护或者非遗保护的大量实践,可以看到利用传统文化创新发展地方社会的事例比比皆是。从以上三个古镇换新貌的案例可知,存在把小城镇发展归结为区别于工业和商业的一种发展模式——文化模式的可能性。在文化遗产保护背景中的“古镇”“古村落”开发,使得农村的意义被重新诠释,城市的功能被重新界定,城乡一体化具有了新的文化内涵。城市人带着怀旧的喜悦向往自然的田园式的文化,农村人怀着体验的心情憧憬现代的都市式的生活,城市与周边地方的关系不仅仅体现在为了生存需求的经济纽带之上,同时也体现于为了精神满足的文化关联之中。
上海作为国际化的大都市,聚集了大量的外来人口,其城市文化的彰显不能只关注当地城镇和农村居民,而是要面对很多地方移民甚至海外人士。从文化多元性角度来说,中国各地的文化以及世界各国的文化也已经融入到上海文化之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基于新的城乡关系建构的视角,诠释和理解当代上海的文化氛围,它不仅仅只有“文艺”“艺术”以及“文学”的概念,也不仅仅是一个偏重于文化事业的“小文化”概念。理解以生活方式定义“文化”的重要性,更应该是个包括各种群体、涉及生活层面的“大文化”概念,我们需要关注多元的文化认同以及社会价值,以真正重塑作为“小中国”“小世界”的“大上海”。
(本文感谢“改革开放四十年上海民俗文化的传承与变迁”研讨会支持)
文章来源:《社会科学报》2018年12月20日第8版 【本文责编:郑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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