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代农耕文明时期,木版年画不仅是中国过年、民俗节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中华民族的精神与物质生活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它所承载的民族记忆、历史信息是我们了解中国传统农耕社会变迁的“密码”。对民俗学家而言,木版年画有着怎样的魅力?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民俗学会荣誉会长乌丙安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
传达人们最朴素精神追求
在中国北方农村有一则脍炙人口的民间谜语:“靠墙走,靠墙站;光穿衣裳不吃饭。”早年孩子们几乎都能立刻叫出答案“年画儿”。这个谜语同样从儿时就留在了乌丙安的记忆里,“我小时候最爱逛的就是年画市场,常常抢在大人前头,一边回头催促着大人赶紧买,唯恐买不到新出的年画。后来我更是把一年的零花钱都攒着买喜欢的年画。”
为何人们对年画的喜爱长盛不衰?“农耕文明时代不像今天,那时候广大农民每年更新的知识和传统教育很多都是从年画中获得的。”乌丙安告诉记者。作为精神产品,木版年画所能满足老百姓最大的需求就是民间信仰。
年画里的神像很多,“老百姓对这些神都怀有敬畏之心”。乌丙安说,古代农耕社会的人们对生产、生活都有一种朴素的信仰,木版年画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愿望。
此外,木版年画还蕴含着中华民族世代相传的文化基因。“我现在还记得小时候,老人根据年画给我们讲二十四孝、岳飞精忠报国、杨六郎挂帅、武松打虎的故事。”乌丙安回忆说,传统年画中有关道德情操、人性高尚的故事,蕴含了积极向上的情感。
展现地域民俗百态
从宋代到21世纪的今天,木版年画已走过了千年发展史。正如乌丙安所言,这一千年是中国民间木版年画最辉煌的时期。“这一千年的中国民间生活和民俗百态几乎都反映在年画上,木版年画的千年辉煌史和千年民俗生活史是很值得现代人认真研究的。”
年画中的世俗生活无所不包。在乌丙安的记忆里,印象特别深刻的是“老鼠娶亲”年画。“一对娶亲的老鼠,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旁边还画有一只紧盯着的大狸猫,准备把这个结婚队伍全吃掉。”在“老鼠娶亲”的日子,人们要放一些食物在床下、灶间,算是送给鼠的礼物。当记者问到,“人们为什么喜爱老鼠呢?”乌丙安笑着说,老鼠象征着家境丰实。况且鼠是十二生肖之首,在民间很受重视。
从年画的制作、买卖再到贴年画,每个环节都反映了民俗观念和生活百态。“买年画也是有讲究的,特别是门神、财神这样的年画,不能用‘买’字,得说‘请’。”乌丙安举例说。
进入20世纪,社会发生了巨大变革,年画在转型中也逐渐没落。但在特定时期,年画是重要的传播媒介。乌丙安回忆说,上海滩是20世纪30—40年代中国最繁华的地方,当时年画中也开始出现外滩的景象,边远地区的年轻人看了年画都会模仿年画上“上海滩”的时髦装扮。
由此可见,不同历史时期的年画是地域文化发展、社会变迁的缩影。在乌丙安看来,年画鲜活地反映了我国农业文明的历史,是最形象的文献。然而长期以来,学界对于年画的研究价值缺乏充分认识,研究成果相对薄弱。“不应该把年画看作是陈芝麻烂谷子,我们应该透过年画去研究这一千年来我国农业文明的历史进程,从中了解普通老百姓的愿望与需求。”乌丙安认为,我们对农业文明衰微的关注远远不够,这是学界对年画研究缺乏重视的主要原因。
有望成为世界文化遗产
中国木版年画的诞生是历史的产物,是唐宋经济发展与市井民俗艺术繁荣创新的反映。在乌丙安看来,中国木版年画的千年辉煌史,已经完美地画上了一个句号。他告诉记者,只有部分年画元素在当代获得了发展,整体看来,木版年画的传统功能已不再适应现代生活的需求。
但作为丰富的精神文化内涵的实体,木版年画是宝贵的民俗艺术遗产。这是中国民间木版年画在新世纪经济文化转型时期重新定位、定性和定向的基本依据。
近年来,乌丙安多次参与“非遗”保护工作,他介绍说,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木版年画可分为两种,一种可以持续发展,另一种只能收藏保存。但前者的发展空间也是有限的,很难重现往昔的辉煌,因此更多是以保存为主。目前进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木版年画共有杨柳青、桃花坞、杨家埠等18个年画产地的项目。这些地区是近二百年来,多种享誉国内外的精品年画的集散地,影响深远。
事实上,我国的木版年画早在19世纪就传入西方,在世界文化版图中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乌丙安曾出访德国、匈牙利、俄罗斯等多国国家民俗博物馆,发现了大量19世纪中叶以来由传教士和商人带到欧洲的精品年画和木版神祃。“近30年来各国举办的中国木版年画展览,以及我国开展的木版年画的‘非遗’保护工作,将有力地推动中国木版年画走入世界文化遗产的行列。”乌丙安对此满怀信心和期待。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年2月5日第903期 【本文责编:张世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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