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学教学上,民间文学应该是文学专业的必修课。我们的民间文学课,经过几十年的建设,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绩。
每年外国留学生一来,就要求学习中国的民间文学。参加莱比锡书展回国后,时任北大出版社社长的麻子英同志亲口对我说:在莱比锡国际书展上,“最受欢迎的书”就是你的民间文学教材《中国民间文学概要》。这本书是在上世纪60年代讲义的基础上编写的,出版后,季羡林先生就说这是“一本好书”!乐黛云同志在美国看到后还专门写了一篇书评介绍它。国内外的许多大学都用它做教材和参考书。所以40多年来,这本教材已经加印了几十次,已经印到了第4版。不只是作为教材,就是作为一般文学读物,也是受到欢迎的。我收到一些读者来信说:“看这本书是一种很好的艺术享受。”此书在2016年已被列入国家外译图书之中,要翻译成外文向国外推广。最近还被北京大学评选为“优秀教材”。
为什么民间文学如此受欢迎?就是因为民间文学是中国人民几千年来创作和传承的人民文学,它是人民生活的一个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最能代表中国文化的民族精神和艺术趣味,在艺术上最有中国特色。要了解中国,特别是要了解中国人民的内心,不了解民间文学是绝对不行的。
对于学习文学的人来说,就更加需要学好民间文学了。不然,就不能了解中国文学的根基,更不可能掌握中国文学史的发展规律,不能了解各种文学体裁产生的规律,也不能了解中国伟大作家成长的规律。民间文学有自己的特点,与作家文学不同,民间文学是立体的文学,是不断变化、发展的活的文学。民间文学有自己的一套体系,其中的一些体裁甚至是作家文学所没有的。例如,最短的文学体裁——谚语,在作家文学中就没有。笑话的体裁,也是民间文学所独创的喜剧艺术。所以幽默大师老舍先生特别重视民间笑话。
作家不学习民间文学,就得不到民间文学在思想上和艺术上的滋养,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所以,俄罗斯伟大的古典诗人普希金说:“我听奶娘的故事,以弥补我所受的那可诅咒的教育的缺陷。”
旧的教育,就是只重视文人文化而忽视民间文化的。他们认为劳动人民不识字就没有文化,当然也就没有文学。这种看法显然是片面的,甚至如俄罗斯伟大的诗人普希金所说,是“可诅咒的!”
可是,奇怪的是,现在这种可诅咒的教育思想又要起死回生了。现在已经看到一些苗头。例如,不少大学已经取消了民间文学课,这不禁使我想起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情况。当时全国许多大学的民间文学课,由必修课变成选修课,又由选修课,变为没有课。1960年以后,全国各大学中文系几乎都停开民间文学课了。唯一的例外是北大中文系的民间文学课硕果仅存。
现在,据说是为了“提高文学教学”,许多地方的高校(包括民族院校)中文院系又开始把民间文学课砍掉了。
过去,我们在民间文学的课堂讨论中,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人们为什么轻视民间文学呢?
许多同学的答案是这样的:
“轻视民间文学,是由于无知!”“轻视是由于无知,对民间文学无知!”
事实确实是如此。他们说,在学习民间文学课之前,以为没有什么可学的。可是在学习之后,就感到民间文学课的内容,是其他文学课所没有的,非常新鲜的。有人甚至说过去的看法是因为不了解民间文学而“信口雌黄”,感到十分可笑。可惜,这种情况现在又一次出现了,真是叫人哭笑不得。这样折腾的结果,必然是大大损害了我们文学教学的根基?
在非遗保护的工作中,因为不了解民间文学的理论知识,而造成许多不必要的损失,是屡见不鲜的。
就拿“什么是非遗”来说,一般人都说,非遗就是民间艺术如年画、剪纸、面人、泥人、石雕等等,至于民间文学算不算非遗,就不得而知了。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非遗保护决议中,非遗内容的第一条就明明写着“口头传统”。而一些人竟然不了解口头传统就包括民间文学,碰到民间文学也就不去注意保护了。文化部门专门管非遗保护的有些人还公然坦然地说,民间文学不在他们的工作范围之中。这当然也不能全怪他们。因为许多大学都没有民间文学课,他们没有民间文学的知识是很自然的。由他们来领导,非遗保护工作怎么能不受到伤害呢?
“轻视民间文学是由于无知!”这是千真万确的。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然而,要真正解决问题,就必须好好学习民间文学课。要加强,而绝不能取消民间文学课。
我看民间文学课应该是文科的必修课,至少应该是中文系的必修课。其实,文史哲各专业,甚至社会学系、人类学系等等文科各系,也应该有民间文学知识。过去,我常常看到不少外系的学生来旁听我的民间文学和民俗学的课。说明他们从自己的学习体会中感到:民间文学知识确实是他们所需要的。
在上世纪60年代,民间文学课下马风席卷全国之时,当时北大中文系也让我改行教现代文学课,请王瑶教授做我的导师。可是王瑶先生说:“民间文学课很重要,我的导师朱自清先生就开过《歌谣研究》课,闻一多先生开过神话研究和国风研究的课。所以你还是以讲民间文学课为主;现代文学你就看《鲁迅全集》,看看鲁迅是怎样重视民间文学的。”
这样我才能成为60年代全国唯一坚持讲民间文学课的人。北大的民间文学课没有停开,这是北大民主和科学的传统在起作用。
现在,似乎又要面临这样一个严重的问题了。
如何解决呢?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我希望不要再折腾了,不要再取消、停开民间文学课了,不要再让民间文学课的教师改行了。
民间文学是一门新兴的学科,是过去没有也不可能有的新学科,建设起来很不容易。要坚持研究与教学,不断进行民间文学的调查研究,才能讲好这个立体文学——活的文学,这是真正的人民的文学。
我呼吁,敬请大家都来——关注民间文学,关注民间文学课。这不仅是文学根基教育的必要,而且也是保护非遗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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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艺术报》 2017年05月12日 【本文责编:CFNEdi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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