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节日,尤其属于爱情与儿童
对于情侣们来说,圣诞节是一个需要“浪漫”的节日,就像那位“盘问”我的出租车司机所认为的,如果处在恋爱关系之中,而不在这天晚上一起吃个精致的晚餐,完成一次特别的约会,就好像做错了事。
除了恋人,另一个圣诞节高需求群体是小孩子。如今城市里有小孩的家庭,以及多数幼儿园,都对圣诞节颇为重视。在淘宝上,各种价位的圣诞树、圣诞袜、圣诞装饰是这段时间的热销品,当然,还有圣诞老人的全套装扮。——细心有爱的爸爸妈妈,往往都很享受和孩子做这个圣诞老人与礼物的游戏。
就像刚才讲的,圣诞节是补充了传统节日所不具备的功能。而恋爱和儿童,正是最“反传统”的现代性产物。
张扬、公开地表露情爱和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是完全相悖的,直至五四新文化时期,“浪漫爱”才从西方、从文学进入了大变革时代的中国。“恋爱神圣”经由理论的洗礼,被当时的新青年们提升到了事关道德与信仰的层面。我们从古典小说里当然也读得到情爱,但只呈现为偷偷摸摸的“私情”,在五四之后,恋爱才开始在中国变得堂堂正正。
这和圣诞节有什么关系?一种节俗被广为接受,一定需要它所纪念或彰显的价值已经具备了社会情感和心理上的“合法性”。正因为人们普遍认可了“恋爱神圣”,情人节、由七夕改头换面成的“中国情人节”才会大行其道,而也因为恋爱在当今变得如此重要,才会有了情人节和中国情人节依然不够,在圣诞同样需要“浪漫”一下。
挂满装饰的圣诞树、憨态可掬在夜里悄悄送来礼物的圣诞老人,这些圣诞节日元素对于孩子来说,确实太有诱惑力了。所以父母和幼儿园,都热衷于和孩子过圣诞节——让他们开心一下,是多幸福的事!
“儿童”同样是现代性的发现。在中国传统的亲族关系与观念中,儿童并没有什么独立的位置,“养儿防老”是通行的生育观,没有什么人会像现在一样去分析儿童独特的心理和需求,用心地陪伴孩子、教育孩子。所谓儿童的纯真,以及“一切为了孩子”的“儿童中心主义”都是相当晚近的观念。
现在,从传统的观念中解放出来的孩子,在家庭和社会中都拥有了越来越高的地位。儿童的快乐和游戏得到了空前的重视,而圣诞节正是游戏性与童话性相结合的绝佳节日——一起装饰漂亮的圣诞树,还有慈祥可爱的圣诞老人在床头长袜放上礼物,多么动人啊。不用说,孩子们一定会爱它,更关键的是,家长们也乐于陪孩子一起享受这一天。
所以,透过轻飘飘的“中国特色”圣诞节,其实可以回望到一百年前,中国所经历的反抗传统、个性解放的情感伦理革命。在那之后,“浪漫爱”和“儿童”才被中国人逐渐接纳,我们也因此才会在今天看到路上你侬我侬的恋人,和欢天喜地的孩子。想一想,竟有些感动。
传统vs世俗生活的力量
在中国流行的圣诞节确实与西方传统的圣诞节大相径庭,但当代西方世界所流行的圣诞节俗,也实在没有好好地继承正统。
在全世界通行无阻的“圣诞老人”憨态可掬的形象,历史只能追溯到不到100年前。挂满装饰的圣诞树,也要在大约200年前才普遍成为庆祝圣诞节的一部分。
圣诞老人的原型是公元3-4世纪的圣尼古拉主教,大概从11世纪,他的故事在欧洲各地广为流传,而且有多种版本——但和如今的圣诞老人形象相差甚远。19世纪,这一形象在戏剧和文学中被不断戏剧化,尤其是19世纪60年代卡通制作者Thomas Nash画了一幅胖胖的、慈祥的圣诞老人作为《Harper的一周》的插图。这个圣诞老人的形象开始深深地扎根于美国人民的脑海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圣诞老人的形象传回欧洲,传到南美洲,传遍世界各地。——是的,我们熟悉的圣诞老人,竟然来自一幅插图?!
但圣诞老人的感染力就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引发了教廷的恐慌。“圣诞老人代替了上帝?”这不是笑话,而是严肃的宗教问题。甚至不只是说说而已,就在65年前,1951年的圣诞节,法国第戎的大教堂广场上曾经当着数百个儿童的面,对圣诞老人“处以火刑”——焚烧了一个“圣诞老人”模型。根据当时的报道,这次行刑得到了当地教会的同意,他们判定圣诞老人是篡位者和异教徒,在圣诞节占据越来越大的位置,模糊了圣诞节原本的宗教意义。
所以无论在中国还是在西方,被最广泛接纳和传播的节俗,都不是真正的“传统”,而是那些最符合人们当下的情感需求和生活形态的内容。当然,它们并不完美,它们体现着文化的侵入与融合,体现着资本的力量和消费主义的潮流——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
但这个节日最动人的,难道不正是它在变化和接受中所体现出的世俗生活的力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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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新京报书评周刊》2016年12月24日 【本文责编:张倩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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