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瑞英的第三次演述
2009年2月7日下午,又隔了三个月,我们在白茆的康博宾馆再次请陆瑞英演述了一遍这个故事,在场的还有另外一位外地学者:从前头里啊,山脚下有家人家,这家人家呢,是……等于有个童养媳,为啥要童养媳呢?因为养的个儿子,想想今后呢要攀人家的媳妇呢要花勿少钱,那么也攀勿起,那么到祠堂里去抱一个,抱一个小姑娘一道,两个一道养起来。养到了二十岁呢,两个人呢叫两个人……也勿是刚结婚,睏到一块哉么好了。那么后来呢,爷娘死了呢,倒歇了两年呢,倒养着个儿子。养着个儿子呢开心来么总没有,养着个儿子哉。老子做啥呢?老子姓顾,姓顾,养着个儿子呢叫弟弟。那么叫啥呢?叫“顾弟弟”“顾弟弟”。那么顾弟弟的老子呢,出去打工,专门出去到东到西人家要做活计么帮着做,做了呢赚点铜钱回来养娘两个。那么这样子来呢到,嗯……一年宽点,顾弟弟只一岁,这老子倒生病哉,生病倒也死掉哉。死掉了娘搭儿子怎么办呢?没有生活的呀,啊,哭天哭地,村上人也同情得很,叫娘怎么能养大这个儿子怎么办?哦,村上有个好心人,有个老太,总六十几岁,说后头山后头这只庙里,寺院里呢帮着搞卫生,扫地呀……帮着汰衣裳呀,在里面等于做活计,做零工,那么伊呢跑去,话道:“妹妹,这样吧,哭么也哭勿出了,我呢搭老和尚去话哉,搭这当家和尚讲哉,等于我们村上有个人家等于小官人死掉哉,现在娘两个,没有活计,是否可以让伊来帮着……汰汰碗啊、烧烧饭啊,稍微给点饭伊们吃吃。娘两个等于可以吃大了。”和尚倒话道:“蛮好,我们总归行善啊,好的,叫伊来么哉。”那么这老太呢大概60几岁,那个女的呢,拿个囡天天驮在背心上,天天早上驮去,夜了驮转来,搭个老太太蛮好,两个人一道来,一道去,一道来,一道去。那勿晓得啊等等,一年二年,这个当家和尚啊看中了这个女的,这女的呢,也是漂亮,又做活计勤快,弄了干干净净,烧得呢好吃得勿得了,那么那些老和尚、小和尚呢全看得起伊。那么当家和尚呢勿好哉,到伊屋里去,到伊屋里去呢,搭好了伊。搭好了伊呢,勿晓得这样子呢后来,这囡一直带去带去带去,带到总五、六岁,老和尚话道:“你这个囡念书也没有铜钱,是吧?那么这样吧,我们呢招14个小和尚在这里,小和尚呢开一个等于读书的班,一道参加,叫小囡一道参加去念书,是吧?”那个娘么开心来总没有,“哦哟,谢谢,等于老和尚,谢谢当家和尚。”那么好,参加伊们。那么这个囡呢,聪明来勿得了,别人家念,念几遍呢伊记会了,而且经,念经全会,那个时候要念经的。那么一念念到要十六岁,念到十六岁呢,老和尚晓得伊的文化程度等于好的哉咯,伊话叫伊去考官吧,京城里来招考。“我能考得去吗?”“试试看,是吧?考得取么最好,考勿取么再讲,是吧?回来你再到我庙里来好哉,是吧?”那蛮好,顾弟弟去考官哉。跑了要一个月多点,伊跑到京城里考,考着头名状元,考着头名状元么开心来么总没有,啊,回转来么叫娘等于“我到啥地方么做官,你跟我一道去。”是吧?那这个娘回答:“勿去。”坚持要呆在自家屋里,为啥道理呢?伊搭老和尚相好着呢,是吧?伊勿跑。那么儿子肚里呢也晓得,反正也看见晓得的咯,肚里有数,拿山,等于伊的房子在山的南面,寺院在山的北面。拿山上的本来的茅草、石子七翘八裂毛毛糙糙的,伊么做一条路,到寺院,叫娘跑路呢稍微、稍微省力点。但是那时候考中了状元呢,勿要烧饭哉,生活可以哉咯,那么这个造呢是为了这老和尚跑呢稍微便当点吧,是吧?那么这样子呢,那辰光娘等于只有三、四十岁了,伊十六岁么娘四十岁吧,三十几岁,那么直到娘六十几岁,那么娘生病,生病么医治也勿行,那么就死掉。死掉了呢,这个状元想哉,照理呢这个当家和尚我要怎么来处分你,但是我为了你和尚的名誉,为了娘的名义,为了我的名义,勿要哉,我去搭伊个人去讲吧。那么跑到这只寺院里,搭那个当家和尚讲:“我呢,你培养到我十六岁,是吧?考中了头名状元,假使没有你老和尚培养我,我也做勿着这个状元,但是你呢也心里有数,我为啥道理考中了状元要替你造一条山路?说明你到我娘那里意思方便咯。但我对这山路造啊,对你也报了恩了。但是现在我娘已经死哉,你呢,自家也要想想,你这和尚有没有啥个罪名?你怎么能来、等于勿要我处分你,你自家看。”那老和尚一想,对的,我勿应该,是吧?老和尚吃了毒酒,毒死。故事结束。
本次演述从情节上看,陆瑞英似乎又想起了第一次演述中的某些细节,比如父母成亲以及父亲生前的一些事情,而且整个演述都很从容流畅,除了因为那天下午在讲这个故事之前已经让她先讲了几个别的故事热身之外,笔者以为她对于整个故事的成熟度也在增进,并且几次下来,她对于我经常要她讲哪几只故事也已心中有数了。
这次演述的基本思路还是一以贯之的,但一个最大的特点是,儿子与和尚之间的接触与交流明显加重。儿子念书的触发点已经不是无意偷学,而是老和尚主动的提议,虽然他这一行为主要是为了报答与之偷情的状元娘,但直接施与了状元恩德是客观存在并被故事直接表现出来的。当演述到状元修路的动机时,陆瑞英的表现很值得细读:伊么做一条路,到寺院,叫娘跑路呢稍微、稍微省力点。但是那时候考中了状元呢,勿要烧饭哉,生活可以哉咯,那么这个造呢是为了这老和尚跑呢稍微便当点吧,是吧?
她一开始说状元修路是为了娘跑到寺院去方便,但话音刚落,就感觉不妥,自己就立即修正,认为娘不必跑了,反而是为了给和尚跑自家来方便,也就是说,非但偷情的跑动者从娘改成了和尚,而且状元修路也变成是为和尚修的了,所以最后状元会说: 我为啥道理考中了状元要替你造一条山路?说明你到我娘那里意思方便咯。但我对这山路造啊,对你也报了恩了。
这次演述非但依然没有父亲什么事,甚至连对母亲的孝心也变得比较边缘了,故事的重心完全转移到状元与老和尚的感情纠葛,并且在结尾部分让状元直接表白了一大段心路历程,充分凸显爱与恨、报恩与惩罚的交战主题。
虽然从情节基干上看,故事依然还是那个故事,但是主题却完全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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