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是中国社会变革最为剧烈的一个世纪,此前的中国虽然也一直在演化,但却没有脱离农耕文化的样态。在音乐文化领域,20世纪与此前最大的不同是西方专业音乐文化对中国专业音乐文化构成的影响和冲击。当西方专业音乐文化在中土被接纳的同时,我国专业音乐教育的“母机”接受西方模式,并形成了侧重于某些层面功能性使用的理念。
20世纪的中国音乐文化,实际形成了两个传统,一个是历史音乐文化的大传统,当下更多以非主流化的形式而存在;另一个是接受西方专业音乐教育所形成的新传统,成为以城市为中心的主流样态。前者呈现萎缩且创造性不足,后者则因主流具有创造性发展的动力。
无论是历史上的大传统还是当下的新传统,都是具有功能性的存在。功能即为功用,功能性主要是指社会功能、实用功能、审美娱乐功能、教育功能等类型。历史上的用乐涵盖了这些功能性的全部,当下所谓新传统之用乐虽然对这些功能也都有存在,却侧重后两种,有意无意对前两种功能忽略,如此使得中国传统文化在用乐理念上形成一定程度的缺失。
历史上传统音乐文化的功能性承载也分层次,宫廷和官府用乐,当然是上述多种功能性的完满体现;民间可分为城市与乡间社会两大板块,虽然两大板块中这些用乐功能性均有体现,却是各有偏重。城市用乐侧重于后两者,乡间社会用乐侧重前两者。这并非是讲乡间社会不需要审美和娱乐,而是在体现前两种功能性的前提下完成审美欣赏、教育之功能,这一点我们依然可以通过当下广袤的乡间社会得以认知。君不见省、地、县的诸多剧团在城里演出甚少;在乡间社会中,几乎每个乡镇都有一些非接受当下音乐教育体系培养,而是依靠班社中口传心授、主要面向民间礼俗服务的演出组织,无论是戏曲、曲艺、传统乐曲的使用多是与民间礼俗相须。如此,民间礼俗(诸如各种庙会、红白喜事、开业庆典等等)的功能性是为用乐之前提。那些民间礼俗保存相对完好的区域,传统音乐有着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礼俗消失,则音乐文化传统的生存空间便也萎缩。一般讲来,在人们心目中所指的音乐传统,更多还是指历史上积淀下来、为当下所接衍、以非主流化的形式而存在者,所谓传统遭遇现代,其实就是既有的传统和新形成的传统之间的矛盾与互动。
诚然,社会必须发展,中国音乐文化同样也需要发展,但这种发展并非是将我们数千年来所积淀的传统视为包袱,而是要对优秀的文化遗产有比较清晰地把握与认知。如果在发展过程中对数千年来中华文明有机组成部分的乐文化不加辨析地让其自生自灭,显然不是应有的态度。传统遭遇现代,应该是对既有传统有清晰把握,使之更好地在发展中显现基因存在。
明确了具有多种功能性的礼俗承载音乐文化传统这一客观存在,就会发现既有理念之中对于礼俗的一些认知有以偏概全之处,那些经济发展相对滞后区域最能够保存礼俗,而经济发达区域传统礼俗消解较快的认知显然有局限。我们应该看到这些状况的不平衡性。当下经济滞后区域人员大量外流,许多礼俗无以为继;有些富庶地区摈弃了传统礼俗,但有些富庶地区却在刻意保护传统。在此,我们以河北霸州市胜芳这个上缴国家年利税近9亿的古镇为例,探讨历史大传统之用乐何以能够比较好的在当下存在,并思考在此基础上又能够有怎样的发展。
在2009年春节过后,由艺术研究院苑利老师组织,联合北京大学高丙中教授、中央民族大学陶立璠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贺学君研究员、北京联合大学的顾军教授、河北省民俗学会的数位学者以及多名研究生一行十余人组成的民俗考察队伍来到了河北省霸州市胜芳古镇,一同考察当地的节日花会。
胜芳这个名字,说起来不算陌生。音乐研究所老所长乔建中先生曾经多次提起过,他的一个博士研究生以胜芳古镇为考察对象,撰写了相关《胜芳音乐民俗志》的博士学位论文。在国家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中也有胜芳南音乐会的名字,因此,与大家一道来胜芳实地考察,心中充满着期待,总觉得一定能够有所收获,实际情况也是如此。我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去了胜芳三次,加上学生单独前往,以及不断与胜芳的朋友联络,可以说,对胜芳的了解越是深入,越觉得应该写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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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2014-05-20 【本文责编:CFNEdi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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