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敬文先生曾阐述了民间文学学科的建构体系,并长期指导这门学科的建设,他说:民间文学作为一种学术体系和学科体系,它应该包含如下几个方面:
一、民间文学理论(包括民间文学概论、民间文艺学等)
二、民间文学史(包括神话史、歌谣史、谚语史、民间小戏史等分支学科)
三、民间文学研究史(包括民间文学各种体裁的研究史的分支学科)
四、民们文学作品选读
五、民间文学方法论及资料学
现在各大学或师范院校一般开设的是“民间文学概论”,也有的并开设“民间文学作品选读”,“民间文学史”(少数民族地区民族师范院校多有开设此等科目,并于科目名称上加上“某某民族”等字样),还有的兼开“神话学”、“歌谣学”等分支学科的选修课。至于硕士研究生或博士研究生,则视各校教师学养情况,分别开设四方面中的大部分(包括所属分支学科)。[1]
在中国,相对于民俗学而言,民间文学的发展更为坚实、完备,理论体系的大厦已初具规模。上面列举的民间文学学科体系的五个方面,我国民间文学学者均已生产出众多标志性的研究成果。仅“概论”方面的著作就有十余种:《民间文学概论》(钟敬文)、《民间文艺学原理》(张紫晨)、《中国民间文学概要》(段宝林)、《简明民间文艺学教程》(叶春生)、《少数民族民间文学概论》(朱宜初、李子贤)、《民族民间文学理论基础》(陶立璠)、《中国民间文学新论》(高国藩)、《中国民间文学》(李惠芳)、《民间文学导论》(刘守华、巫瑞书)、《民间文学教程》(刘守华、陈建宪)、《中国民间文学概论》(黄涛)、《民间文学引论》(万建中)和《新编民间文学概论》(万建中)等。此外,还有一些民间文学专题研究著作,如刘守华的《故事学纲要》、《中国民间童话概说》,程蔷的《中国民间传说》,贺学君的《中国四大传说》,吴超的《中国民歌》,张紫晨的《中国民间小戏》等几十种著作。这些著作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民间文学界对本学科体系认识的轨迹。正如刘锡诚所言:“中国民间文艺源远流长,以民间文学三套集成计划以及围绕着集成而开展的全国民间文学普查为标志,进入了‘后集成’时期,因此推动了神话学、史诗学、民间文艺学等领域的学科建设,前景看好。”[2]
北京师范大学近10年加强民间文学理论研究,出版了多部较有影响的理论著作,在故事学、神话学、传说学方面更为突出。建立了民间文学学科博士点,并培养了民间文学学科博士研究生。民间文学学科教师积极投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在社会服务方面有所贡献。坚持民间文学学科的课程建设,保持了从本科生到研究生的课程体系。
但在发展中也存在困境。主要是民间文学不能进入中国文学一级学科的体系之中,成为中国文学不可缺少的有机部分。中国文学似乎有自己完整的理论体系和课程体系,不需要民间文学的参与。于是,民间文学学科被边缘化。
中国民间文学(含民俗学)学科原本在中国语言文学门类之下,1997年学科目录调整,民俗学(含中国民间文学)归入一级学科社会学,与二级学科社会学、人口学、人类学并列。此后14年,民间文学学科处于十分尴尬的地位,发展陷入极大的困境。
中国语言文学本身是一个完整的学科体系,完全可以摈弃民间文学专业,也就是说,在观念和实际操作的层面,民间文学都没有真正融入中国语言文学教育框架之中。这大概是绝大多数综合性高校的中文系无意设立民间文学学科点的主要原因。但在北京师范大学,由于钟敬文先生的奠基,在文学院本科生教学课程体系中,“民间文学概论”一直都是必修课。此外,在民间文学研究方向上,研究生课程主要有:“文化社会学”、“民间文艺学导论”、“民俗学导论”、“中国民俗学史”、“宗教人类学”、“民间叙事学”、“民俗学田野作业方法论”等,这些课程同样未能成为文学院其他二级学科专业教学体系中的有机组成部分。在国务院学位办的学科分类代码中,民俗学(含中国民间文学)是030304,归为社会学,和中国语言文学不在同一系统。民间文学专业的学科在中文系,通常被视为特殊专业而被“特殊”对待。在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入学考试,为便于录取时各专业之间生源可以互相调剂,一般基础课考试试卷是通用的,惟独民俗学(含民间文学)是单独进行。民俗学(含民间文学)基础课考试科目为“社会学”,与其他专业风马牛不相及。其他专业研究生选修课程,专业之间互选的情况非常普遍,民间文学专业研究生则很少选修其他专业课程,所开课程一般也是“自产自销”。教学方面如此,科研方面同样难于摆脱孤立的命运,民间文学的教师很难进入中国语言文学学科梯队中,共同做某一课题。在申报课题时,民间文学专业的教师常因不能确定所报课题应该归属哪个学科而左右为难。
由于在教育体制内,民间文学学科没有获得应有的位置,导致民间文学学科点的建设严重滞后。如今,只有北京师范大学、中央民族大学、中山大学、山东大学、华东师大和华中师大等少数高校能够培养民俗学(包括民间文学)博士,能够招收民间文学专业硕士的高校同样为数不多,屈指可数。高学历的民俗学人才匮乏,具备增设民俗学学科点条件的高校几乎阙如。许多高校民俗学硕士学科点的教师,不是“科班”出身,他们原本是从事其他学科研究与教学的,由于热爱民俗学才转行的。全国大部分省份没有民俗学学科点,这种情况同与民俗学关系密切的社会学和人类学相比,形成鲜明的对照;就所有文科的二级学科而言,这种情况可能也是绝无仅有的。
这次国务院学位办学科目录的重新制定,民间文学有了一个难得的“振兴”契机。要让民间文学摆脱目前的困境,可以采取两种调整方式:一是民间文艺学重新纳入中国语言文学门类,理由如下“1.中国民间文学一直是在中国语言文学大的学科框架下发展起来的,如今,90%以上的民俗学学科仍在中文系或人文学院。2.中国民间文学属于人文科学,与中国语言文学有直接的关联性。3.在中国,民俗学学科实际上是在中国民间文学学科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民俗学学者主要在研究民间文学。
另一可行的而又有广阔前途的措施。就是建立和发展民间文艺学。民间文艺学应该成为一级学科。民间文艺范围宽广,是中华民族宝贵的传统财富,目前急需全面展开调查和研究以及建立理论体系。民间文学可以作为其中一个相对独立的二级学科,在民间文艺学的学科框架中获得应有的地位和发展空间。民间文学的发展完全不必与民俗学捆绑在一起。民俗学可以继续留在社会学,民间文艺学则进入民间文学学科体系之中,寻求更加广阔的发展前程。
[1] 钟敬文:《谈谈民间文学在大学中文系课程中的位置》,《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96年第6期,第64页。
[2] 刘锡诚:《关于当前民间文艺的几点思考》,《东南大学学报》2001年第4期。
(本文作者:万建中,北京师范大学民俗学与文化人类学研究所教授)
(本文刊于《温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6期“反思民俗学高等教育14年”专栏,第18-20页。)
文章来源:《温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6期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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