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比较而言,明清之前文学有些动物精灵、植物精灵、工具精灵、艺术品精灵能耐还不够大,容易被一般人制服。明清文学中动物精灵、植物精灵、工具精灵、艺术品精灵能耐大大提高,不要说一般人制服不了它们,连一些本领高强的法师都往往成为他们的手下败将。明清文学中动物精灵、植物精灵、工具精灵、艺术品精灵皆达到高峰,这些精灵形象的人性进一步增加,社会意义进一步丰富,变形艺术达到了高潮。明清文学中这些精灵形象在种类、数量、质量等方面皆超过前两个阶段,堪称我国古代文学中精灵形象的集大成阶段。
明清以前描写精灵形象的作品多为短篇,往往或写动物精灵,或写植物精灵,或写工具精灵,或写艺术品精灵,表现出单一性的特点。而明清文学一个显著特点是动物精灵、植物精灵、工具精灵、艺术品精灵往往集中在一部书尤其是长篇小说和多折戏曲中,从而表现出综合性和集大成的特点。如吴承恩《西游记》,主角孙悟空是猴精,实际上是灵石所孕,究其根底,为无生物所化的精灵。而其中大多数精灵的原形属于动物,如猪、鳖、马、狮、虎、豹、狼、熊等。也有一部分属于植物精灵,如桃、松、竹、枫、桧、杏、芭蕉精灵等。而金箍棒、紧箍帽、芭蕉扇、四齿耙、金刚圈、净瓶、古琴、宝塔等等则是工具精灵与艺术品精灵。再如《封神演义》,哪吒是灵珠转世,石矶是玩石成精,马善为灯焰通灵,皆为工具精灵。神荼、郁垒为棋盘山桃、柳之精,属于植物精灵。而苏妲己则是九尾狐狸所变,为动物精灵。
明清以前文学中精灵变化的本领有限,往往只能变形几次,而明清文学中精灵的本领大大提高,他们能变形几十次乃至上百次,真是千变万化。如《西游记》孙悟空七十二变,猪八戒三十六变,沙僧十八变,而狮精、虎精、豹精、狼精、熊精、兔精等也能变形十几次或几十次。如意金箍棒更是能大能小,大时可如宝塔,小时可像钢针。再如吴元泰《东游记》,张果老的白驴,不用时就像折纸一样把它叠起来。八仙过海,每人拿出一件宝物放在水面上,踏着宝物,各显神通过海。龙王之子抢去了蓝采和的玉版,吕洞宾便用火葫芦把大海烧得翻滚沸腾。《封神演义》想象最富特色和意义的是各种法宝,即工具精灵。它们名目繁多,形态奇特,威力巨大,性能各异。有的是对武器性能的想象,如打神鞭、捆仙绳、金蛟剪等,皆具有制导性能,极具杀伤力,令敌手无可逃遁。有的是对新型武器的想象,如高兰英之太阳神针,伤人眼目,致五岳同时阵亡。又如陆压之葫芦,揭开顶盖,即有一物名曰飞刀,能钉着人仙妖魅,纵有变化,不能逃走。这个葫芦威力极大,屡次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48回、75回、93回、97回等)。这些似乎是对声光武器的想象。又如吕岳诸门人有头疼磬、发躁幡、散癀鞭等,则显然是对制造生物、化学武器的想象。有的是对反武器或武器防御系统的想象,如金光阵之宝镜可将人身化为脓血,广成子用八封仙衣护身。有的是对运载工具特别是坐骑的想象,如姜子牙的四不像等。作者几乎运用了他对原始巫术、道教符箓祝咒法术法器、佛教法术法器和各种武器各种工具的全部知识,极大限度地运用夸张、想象等方式,营造出规模宏大、色彩斑斓的精灵形象体系。
明清文学中主要精灵形象的人性进一步增加,社会意义进一步丰富,此类作品众多,如吴承恩《西游记》、邓志谟《飞剑记》、董说《西游补》、陆粲《庚己编》、李百川《绿野仙踪》、蒲松龄《聊斋志异》、葆光子《物妖志》、纪昀《阅微草堂笔记》、王韬《松隐漫录》等等,其中猿猴精灵、狐狸精灵、白蛇精灵、百花精灵等在这方面表现尤为充分。
猿猴精灵在六朝至明清文学中有一个演变过程。唐人《白猿传》中的猿猴是个作恶好色之徒。南宋说话艺术中说经《大唐三藏取经诗话》,猴行者化为白衣秀士,保护唐法师西天取经,沿途降妖伏魔,最后获得成功,被唐太宗封为“铜筋铁骨大圣”。吴承恩《西游记》孙悟空自出世以后便显示了不平常的勇敢,被群猴尊为美猴王。他学得了七十二般变化、十万八千里的斤斗云、降龙服虎的广大神通,于是以他的力、勇、智向正统神权开始了进攻,闹龙宫,斗阴司,闯天宫,败天兵,一条如意金箍棒,打遍诸天神将,把三界闹得天翻地覆,无人能敌,最后是佛、道、神联合起来才把他捉住。后来孙悟空帮助唐僧去西天取经,经过了八十一难的艰苦奋斗,打败各种妖魔,战胜各种困难,终于取得胜利。孙悟空的形象注入了战斗的内容,倾注了中国人民征服自然、战胜困难的伟大理想,表现了献身于事业的坚强意志。诚如鲁迅所说:“作者禀性,‘复善谐剧’,故虽述变幻恍惚之事,亦每杂解颐之言,使神魔皆有人情,精魅亦通世故。”(注:《中国小说史略》,《鲁迅全集》第九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309页。)
狐狸精灵作为艺术形象,从六朝志怪、唐人传奇到明清文学,社会内容不断丰富。如董玘《东游记异》描写作者与友人黄某出游,误入狐穴,见群狐环绕一已死老狐哀号。老狐“常人形出游”,熟习“衣冠者流”庆吊之礼,死前嘱群狐以人礼办理丧事,但是终究无人去吊丧。于是群狐诉于这个洞穴中的百兽之长白额虎。虎大怒,“不狐吊者,辄噬之”。因而“吊者如市焉”。因吊狐而得到奖赏的衣冠之士,都受宠若惊,感激不尽。这正是对刘瑾擅权时之阉党与无耻官僚的绝妙讽刺。袁枚《子不语·李生遇狐》描写狐精与李生的情爱,亦曲尽人情。又借狐精之口,对“无关学问”的八股文表示嘲讽。蒲松龄《聊斋志异》更是“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注:《中国小说史略》,《鲁迅全集》第九卷,第355—356页。)的杰作。如《娇娜》描写狐精与人之间的友情,很有新意。过去小说多描写女狐与男子之间的恋爱婚姻,而这篇小说则展示女狐与男子之间真挚高尚的友情,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这种友情超越了恋爱婚姻,真善美的意义更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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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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