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中国民俗学会最新公告: ·第三届民俗学、民间文学全国高校骨干教师高级研修班(2024)预备通知   ·媒体报道|中国民俗学会成立四十周年纪念大会暨2023年年会   ·中国民俗学会成立四十周年纪念大会暨2023年年会召开  
   研究论文
   专著题录
   田野报告
   访谈·笔谈·座谈
   学者评介
   书评文萃
   译著译文
   民俗影像
   平行学科
   民俗学刊物
《民俗研究》
《民族艺术》
《民间文化论坛》
《民族文学研究》
《文化遗产》
《中国民俗文摘》
《中原文化研究》
《艺术与民俗》
《遗产》
   民俗学论文要目索引
   研究综述

访谈·笔谈·座谈

首页民俗学文库访谈·笔谈·座谈

[木朵]桑克访谈:发现风俗与灵魂的痕迹
  作者:木朵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07-03-27 | 点击数:8458
 


  ①木朵:或许,在“新诗”成为公众谈论的一个对象时,重拾门户之见不见得是坏事:在谈论肆意开展之前,设立必要的门槛。可以找到类似的证据,比如《论语·学而》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又《论语·八佾》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另有《沧浪诗话》所载“辨家数如辨苍白,方可言诗”。你如何看待“言诗”之前提?又认为“言诗”适合在怎样的范围内展开?严羽所谓“入门须正,立志须高”算得上一条“入场须知”吗?

  桑克:即使不设明确的门槛,这种门槛也是存在的。自己言说,与人言说,其实都有这个门槛。前者关乎个人修养,后者关乎更多的修养。造诣越深,道及的问题也越深。所以提问或追问始终是学问之门,精心的设问必能激出答者的思想火花。这个设问前提在于彼此修养的重合部分,在此基础之上向深处挺进,这里就存在着了解程度的问题。

  言诗范围其实可以广阔,关键在于问题本身。即使不加以限制,范围也是有限的,因为目前能力所及,尚未抵达诗的边疆。尽情地自由地谈诗,或许可以启发自身的潜力。

  “入门须正,立志须高”,这条对我来说是必须的。但对他人我则没有办法,即使要求也未必有效。入门不正,则弯路崎岖,甚至抵至生命尽头,也是一塌糊涂;立志不高或无志,自足倒也罢了,对诗本身无所谓,终其一生,自娱自乐而已,对此我并不苛求。人到中年之后,意志容易消磨,应该警之戒之,应该牢记最初对诗许下的诺言。

  ②木朵:苏珊·桑塔格认为“诗人的散文”有助于“诗人使命感的形成”,也许我们正在进行的书面访谈也是类似的散文;在此,好像是老调重弹,我更好奇的是:在你看来“诗人的使命感”应从何谈起,它与“市民感”有何区别?最近几年,你不厌其烦,屡屡触及“知识分子”的话题,同样是在一次调查问卷中,苏珊·桑塔格给予的答复是:“一个人之所以是知识分子是因为他在言论中表现出(或应当表现出)正直和责任,……知识分子承担着艰苦而没有尽头的任务,也就是继续体现(并捍卫)精神生活和言论的标准,而不是大众媒体所倡导的虚无主义的标准。”先按住“大众媒体”不表,我想探听:你是否相信“没有利他主义就不可能产生真正的文化”?

  桑克:其实我强调的是作为人的使命感,而不仅仅是诗人的使命感。现在之所以提出诗人的使命感这个命题,是因为诗人在这方面出现了一些问题。你提出市民感,我并不清楚它的内涵,但望文生义,它或许是指一种只顾自己的生活。这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应该清楚这绝不是生活的全部。而且只顾自己的生活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因为公共环境的恶化最后势必伤害你的这种个人生活。这实际上就是使命感或者责任感存在的前提。使命感比责任感更崇高一些。换个词可能更好一些,我必须为自己的生活负责,彻底地负责。这种责任感就波及到其他人的生活了,因为我面临的生活和其他人面临的有许多重合部分,甚至有一些是起决定性作用的。

  我之所以反复强调知识分子的问题,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不合格的知识分子,或者说正在努力成为知识分子的人。因为我认为知识分子是独立于政府与民众之外的声音,在这里我把这三个概念并列,并不是使之对立或对抗,更谈不上所谓的标榜,我只想说一种独立的思想,一种清醒的监督的重要性。如果从社会学角度而言,知识分子也是民众的一部分。再换个说法,即使知识分子是精英化的,也不妨碍它是民众的一分子。精英或知识分子只是指它的专业性而言的。对公共事务也是如此,但主要的还是出于良心,而这个良心往往是从反省自身开始的。回到你的问题上来,利他主义和利己主义并非矛盾的对立体,我强调的是解决自己的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就是解决全部的问题,而解决别人的问题,也同样是解决自己的问题,这只是一种工作方法问题,而不是本质问题或是非问题。文化是人类精神活动总和,对之加以限制“真正的”文化,我想是有所倡导在里面的,这其实是提出了某种努力的方向,这个结果最后还是会容纳到文化这个大熔炉之中的。文化是一种存在,是不可能理想化的,但我们的努力方向是可以理想化的,那就是建设一个包容的自由的健康的世界。这种文化,你说是利他的,还是利己的?因为我所要求的幸福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而非只有我自己的脸是快乐的,别人的脸却是愁云惨淡,或者别人都是欢乐的,而我自己却困在痛苦的枷锁之中。

  ③木朵:偶有作者认为:鲁迅时期的半文半白的措辞风格颇见情趣,尤能一显汉语本色;你近期时有诗篇语句短促,有一种有所倚重的语速,也隐约显示出古文风骨。这一方面的努力是否预示着你开始跻身于新的峰谷?文、白之间如何持平?这是一种怎样的节奏感?可否把这一作法理解为一种守势:抵制友人屡屡认为你的诗风与西风频吹有染,你并不甘心于被塑造成二十世纪某些仙逝诗人的“门生”?从另一个角度考察,你是否觉得存在类似“风格达尔文主义”的现象,或者说存在一种被概述为“晚期风格”的事物,它位于想像中金字塔的顶端?

  桑克:鲁迅时期的半文半白是不得已而为之,无意之中构成的情趣也是偶然所得,与后来者的刻意谋求不尽相同。众所周知,我是反对照搬古文的,但对语言实验始终怀有兴趣,比如将古文某些成分予以复活。你的观察比较细致,我的某些语句比较短促,的确是对古文有所借重的效果,但这是否预示着我跻身新的峰谷则未必。对实验我相当谨慎,而且我认为不谨慎是万万不行的。有一点我也比较清醒,就是所有实验必须在现代汉语的框架之下进行,单纯的复活古文不仅没有意义,而且对现代诗构成严重的损害。所以我以为文白之间不是简单的平衡关系,而是表里的本质问题。其实,这主要还不是语言问题,而是历史与社会问题。我不以为我的这些实验是守势或是攻势,它仅仅反映了我开放的语言态度。在这里我重申,坚持学习西方经典是极其必要的,把我塑造成某些杰出诗人的门生也是我所乐意的。但不管怎样,我书写中文诗歌的命运不可改变,正如我的中文诗人身份,也是永远不变的。坚持自己的中文立场,并不意味着我必须复古,这是两个根本不同的问题,将这二者混淆是可怕的,我觉得推而广之,甚至会带来文化的灾难。这也并非危言耸听,因为这种态势并非诗歌领域存在,在其他领域也存在。向前走,困难重重,不如回头保险,这种文化保守主义是应该格外警惕的。学习西方,现在不是学得太多的问题,而是学得太少的问题。比如说奥登,他的大部分经典作品都没有中文译本,所以对他的学习仍旧停留在皮毛的阶段。何况其他呢?我最近看了三本茅海建先生关于近代史方面的著作,我惊讶地发现了一个让我自己害怕的事实:那就是我自己的某些想法竟然和道光时期满大人们非常相似。我以为像我这种深受八十年代西方思想影响的人是不可能有这些想法的,但结果却让我颤栗。这不能不让我深刻反省,现在的确还是学习不够的问题。

  风格达尔文主义,有人就是这么做的,但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风格不是进化的,诗歌也不是进化的,不是今天之诗一定会超过昨天之诗。比较是存在的,但不是这种比法。风格的问题,我倾向于自然形成,而刻意风格化固然可予读者鲜明的烙印,但这只关乎策略而与诗歌自身无关。如契诃夫似的始终如一地向某一深处掘进,就不是风格问题,而仅仅是一种工作方式。晚期风格当然是存在的,但它是否位于金字塔的顶端则因人而异。昨天我和一位友人在电话里还谈到晚年的问题。这其实也是我一直关注的问题。不考虑这个问题,现在的道路势必趋于逼仄。我曾经目睹那么多有才华的人在青春期折戟沉沙,还有一部分人历尽艰辛闯过青春期的难关但却在中年之后黯淡无光。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中文现代诗从来没有成功的延续性实践。这一代几乎是第一批把现代诗成功地写到现在这个年龄的人。所以晚年如何是完全不可预料的。而且中国的情况一直和西方不同,英诗不仅有许多写到晚年的人,而且在晚年形成风格的也不在少数,但达到顶峰的并不多。哈代是一个。奥登,有些人认为他晚年是不够出色的,对此我持保留意见。所以中文诗歌现在谈晚年风格,有点过早,但谈晚年却有必要。怎么将现代诗写得长久,而且保持极高的水准,这是相当困难的问题,这不仅要求保持旺盛的创造力,而且要求精心地在某一有限的空间之内像矿工一样向深处掘进。这一代确实比较艰辛,不仅要创造自己的传统,并且还要确立一种典范的写作方式。只有刻苦与勤奋是不够的,只有修养与才能是不够的。实际上,要求非常之多,但最后能否达成,不是靠几个人就可以的。我一向以为,中文诗歌的光荣与梦想,始终寄于现代性这条唯一的路。


继续浏览:1 | 2 | 3 | 4 |

  文章来源:国家文学信息网 2007年01月04日

上一条: ·科学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访中国艺术研究院院长王文章研究员
下一条: ·[王学泰 王毅]关于“传统”之中制度与文化关系的对话
   相关链接
·视频 ‖ 水是一切生命之源:魁立先生访谈·[周玉洁 梁莉莉]以“记”载“道”:传统手工艺类非遗代表性传承人记录工程口述史访谈的实践与思考
·[刁统菊]感受、入户与个体故事:对民俗学田野伦理的思考 ·[刁统菊]感受、入户与个体故事
·相识满天下 知音世不稀——刘锡诚先生访谈录·“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的文化研究”
·[徐新建]人类学方法:采风、观察?还是生命内省?·访谈丨专访福建非遗保护中心负责人陈秀梅
·冯筱才:历史口述访谈的方法与实践·专访广东非遗保护中心副主任蓝海红
·访谈丨整体性保护破解非遗传承难题 ·[李向振 赵洪娟]“污名化”与残疾人及残疾人叙事研究——美国民俗学家艾米·舒曼教授访谈录
·[刘中一]现代人类学研究中深入访谈的运用与发展·[覃延佳]做田野如何成为更好的交谈者
·[毕雪飞 岩本通弥]日本民俗学者岩本通弥教授访谈录·[帕拉蕾丝-伯克]杰克·古迪访谈录
·理查德·兰德教授访谈:解构的遗产及其未来·[王晴锋]反思社会研究中作为方法的深度访谈
·乌丙安学术生涯访谈录 ·《中国端午节》丛书首发式及“中国端午节与嘉兴端中国午习俗”专家访谈在嘉兴举行

公告栏
在线投稿
民俗学论坛
民俗学博客
入会申请
RSS订阅

民俗学论坛民俗学博客
注册 帮助 咨询 登录

学会机构合作网站友情链接版权与免责申明网上民俗学会员中心学会会员学会理事会费缴纳2023年会专区本网导航旧版回顾
主办:中国民俗学会  China Folklore Society (CFS) Copyright © 2003-2022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地址:北京朝阳门外大街141号 邮编:100020
联系方式: 学会秘书处 办公时间:每周一或周二上午10:30—下午4:30   投稿邮箱   会员部   入会申请
京ICP备14046869号-1       技术支持:中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