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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坚:申遗冲动不等于历史担当

沈坚:申遗冲动不等于历史担当

申遗冲动不等于历史担当
每年初夏,因着一年一度世界遗产大会的召开和一批世界遗产新项目的入选,文物保护之议又要热上一阵。在刚刚过去的魁北克大会上,福建土楼和江西三清山顺利过关,分别当选为“新科”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至此,中国遗产地的数量已升至37个,成为名列世界前茅者之一。

  从目前全国各地来看,具有“申遗”意愿的待选项目,仍多达200个,这表明,我们的潜力、后劲相当大。正全力奔向现代化的中国,却有着天赐的自然美景,全球独此一份的骄人的历史文化财富,如同一位访华外国专家曾感叹的,他说:“我们现在有的,你们将来都会有;而你们现在有的,我们永远不会有”。这当然足以令我们自豪,而问题在于,作为这块土地的主人、这个民族的后代,我们能够永久地管好这份家业,守住这份遗产吗?显然是不能掉以轻心的,需要长期保持忧患意识。传承和保护好民族的家园、也是全人类共同的遗产,依然任重而道远,申遗入遗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

  力推福建土楼申遗、并亲身参加魁北克大会的漳州市官员,就清醒地认识到,此次申遗的成功其实是“一副沉甸甸的担子,因为这意味着保护的力度要求更大了”,那是一项更为艰巨的挑战,一份更加沉重的责任。这恐怕还不仅仅表现为申遗之后随着知名度的提升,旅游客流量将会成十倍地剧增,对于历经百年的土楼古建筑的维护,必将产生更大的负面影响,增多维修与管理方面的难度,而且从更高的意义上说,则是表明了一种严肃的历史担当,表达了一种对国际社会的殊非戏言的郑重承诺。

  相当一个时期以来,国人对于在国际舞台上申遗,已从过往的闻所未闻、不太熟识,一变而为积极投入,热衷参与。这无疑是好事,却也不乏隐忧。从正面来说,当然是为了与国际秩序和理念接轨,把我们国内的自然或历史文化遗迹完好展现给世人,争取获得国际社会的重视与承认,通过国际交流,学习先进的保护和研究经验,并着力于取得国内外的各种援助拨款。但另一方面,也毋庸讳言,申遗成功,必将大大提高有关遗产地的知名度,扩大旅游开发宣传的力度,以吸引更多的游客,大把赚钱,推动GDP增长,直至彰显相关官员的政绩。正是缘此,各级政府和官员乃至当地百姓,也就产生了极为炽烈的申遗冲动与热情。

  自然、文化遗产大都确可用于促进旅游业,但从根本上说,推动旅游业、对遗产的开发利用,毕竟不应是申遗的主攻方向,置于第一位的,该是着力保持和延续与遗产相联系的环境,由遗产所体现的传统文化内涵。对遗产的认可、保持,终究属于一种文化行为,文化行为更该单纯,着意于创造、研究、播扬和传承,它同商业行为有着本质的区别。文化行为固然可予开发利用,并转化为一定的商业效益,但这毕竟不应成为其主要的目标和功能。

  近年来的现实却不尽人意,各地为招徕游客,对文化遗产、文物遗迹胡改乱建之事,屡见不鲜,拆毁真古董,却营造大批假古董,目的无非以假乱真,盲目扩充景点数量,以便向游客卖票圈钱。于是,也就出现了一批又一批的荒唐事例。嘉峪关长城被无端嫁接上一段假城墙;江南水乡的街巷愈修愈新,景点愈造愈多;已经倒塌80年的杭州西湖雷峰塔,又横空出世,旧貌换新颜;最让人匪夷所思的,就是圆明园的重建之议。依此思路,只怕雅典巴台农神庙、罗马大斗兽场都该另行装修,埃及狮身人面像,亦须重塑金身、给塌鼻补缺了!其实说穿了,问题还是出在以“发展旅游”之名、行疯狂聚敛之实的上面!

  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时下我们的城市与社会,太像一个急于追逐时尚而不惜一再动刀整容的小姑娘。城市的拆改风潮铺天盖地,也同样波及到自然及文化遗产地、大小各级文保遗址。还有学者认为,目前人们的遗产保护意识和行为存在偏颇,只关注与重视“重要”的世界遗产,忽视乃至继续破坏着“普通”的遗产。看来此话只说对了一半,时下对长城、圆明园一类“重要”遗产的重视,其实也不见得全在保护文化或其文化价值的本身,相当程度上恐怕还含有功利性的追求,常常情不自禁地想把它们当作吸引游客的摇钱树。圆明园景区已经开展和计划开展的种种复建工程及设想,实质上是对这座历史遗址的蚕食和侵蚀,在这种所谓“重视”的背后,透现出的仍是进一步搂钱的意蕴,带来的只能是对古迹的加速摧毁和破坏!

  申遗为了什么?首先还在履行我们的承诺与责任,是要更好地保护我们的文化传统、保护祖先留下的自然环境和我们生存的家园。开发利用、发展旅游,谋取一定的经济收益,都是可以的,但必须从属于首要目标,是第二位的,这个关系绝对不可颠倒。申遗没有一颗平常心,没有一种理性的态度,以偏概全、本末倒置,只会使我们遁入歧途。

  (刊于《文汇报》2008年7月15日“文汇时评”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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