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网上读到一故事,略谓:
某生将终,妻子与情人并侍左右,生自怀间出一枯叶,示情人云:“初吾与汝相逢,值此叶吹落吾怀,故珍藏至今,今将别,此叶赠汝,勿忘我。”女悲欲绝。生复自枕下出一存折,郑重置诸妻掌,嘱曰:“吾一生荒唐,愧疚难当,此吾终生积蓄,今尽付汝,善养吾儿。”妻泣如雨,积怨顿消。
读罢,绝倒,寥寥数语实说尽世上痴心女子一肚子心酸和负心汉的一肚子辛苦。然我读此文,另有一解,以为其实堪为后现代的神话学情境传神写照。迄今之神话学,虽派别歧出,但撮其大要,不外实证主义和浪漫主义两支,两者一批判,一阐释,一视神话为虚妄,一视神话为真理,其对神话的见解,可谓南辕北辙,大相径庭。然而两者实皆有道理,又皆偏执一端。凡话语之含义,可一分为二,一为意义(sense),一为所指(reference):意义不同于所指,意义见于语境,惟求于话语内部之上下文;所指则存乎现实,必稽于话语之外的现实界。意义但凭意会,而所指必能证实,故意义实存乎主观,而所指则依乎客观。若一则故事,只有意义可会而无所指可求,则为神话。此等虚幻无凭、不可证实、无有真值之话语,实证主义斥为毫无意义的胡言乱语,必欲从语言中除之而后快,浪漫主义则认为,此等话语,虽不可证实,然其世代流传,脍炙人口,即足以证明其真理价值,惟其真理不在指称现实,而在寄托理想、感发情志,更显其可贵可传。总之,实证主义重真值,浪漫主义重意义。实证主义如同故事中的妻子,所关心者为丈夫话语的真值,存折上的数字(能指)能否折换为实实在在的硬通货(所指);而浪漫主义则是故事中的情人,一枚枯叶,不值一文,但在情人眼里却比整个亚马孙森林的落叶还沉重,因其曾在“那年秋天”的浪漫“语境”中坠落。实证主义把神话看穿了,浪漫主义把神话说透了,置身于这后实证主义和后浪漫主义的后现代,神话学研究还能做什么呢?既不能是浅薄的实证主义的妻子,也不能是矫情的浪漫主义的情人,过犹不及,惟取乎中,则神话学只有一个角色好当,就是故事中那个奄奄一息的鸟汉,既要有存折,又要拣树叶,既要能挣钱,又要会浪漫,老公、情郎两个行当一肩挑,谓予不信?且读罗兰•巴特的《恋人絮语》。噫吁兮!危乎难哉!(本文纯属游戏笔墨,切勿对号入座)。
注:罗兰·巴特,法国后结构主义理论家,著有《写作的零度》、《神话学》、《符号学基础》、《批评与真理》、《S/Z》、《文本的快乐》、《恋人絮语》等,1980年死于一场离奇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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