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和文化在未来无法找到认同
郑也夫
我觉得提出一个好问题比有个好解答更重要。因为有的时候解答可能没有一个真实的结论,而一个真实的问题是放在那里的,使得你不得不去解释。王焱研究员就提出了一个很好的真实的问题。
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出版以后,确实是被很多评论家,包括书评人误解了。因为他们只是对结论非常敏感,而没有去注意别人理论建立的前提。因为亨廷顿的理论的前提是一个世界必须靠团力结构才能存在,而不能是沙粒式的。既然世界结构是这样的,不能一个一个人毫无单位的存在。这样的话就产生了团力之间的冲突,也加深了团力之间的凝聚力,冲突本身就有很大的价值了。我觉得世界的和谐和冲突根本就是不能分离的。辩证法在这里是很有道理的。世界必须以这样一个结构存在。没有团力是不行的。冷战结束前是两大阵营的团力,虽然也有脱离这两大阵营的国家,但是世界是被他们主宰的。这种对峙产生了两大阵营内部的团结。冷战结束后就会有另一个团力出现,亨廷顿用他的想象认为下一个冲突不会是意识形态的冲突,而是文明的冲突。冲突使得每个单位必须有独立的性质,不能是模糊的。而美国自身的特性清楚吗?他必须解答这个问题,所以写了这本书,《我们是什么》,解释了美国内部的认同是怎么获得的,再往下走其实是一个悖论,他清楚地解释了这个悖论。但是这个悖论很难办。王焱先生告诉我们一般是靠两个因素,文化和政治。那么我们今后的认同靠政治,靠和邻居的冲突,靠反日来提高民族凝聚认同?我觉得这是很可笑的。很多年轻人的反日情绪是很外在的,要靠这个来获得民族认同是很可笑的。而说到文化,很多以前产生在异外的文化现在已经内化到我们这了,成为我们文化的重心或者说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了,很多我们最重视的文化观点都是外来的。我们早就失去了纯粹的文化传统。亨廷顿这个悖论我从王焱的演讲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不是这样一个团力世界能够存在吗?这超过了我的想象力。每一个团力,每一个单位能够在未来找到一个很好的认同,能很好的凝聚,超过了我的想象力。我找不到,靠政治找不到,靠文化找不到。当今世界高度的流动,移民越来越多,在这种冲击下凝聚只能是越来越弱,削弱到最后世界怎么存在,以什么秩序存在,这是我不可想象的。我就是觉得一定是会削弱的。
我们中国人讨论亨廷顿的理论,讨论美国人的东西,是很有意思的。因为美国和中国是这个世界上最世俗化的两个国家。美国是世界上最异质的国家,中国是世界上最世俗化的国家。我们这两个国家率先承受了认同问题是不是偶然?这个问题也许以后其他国家也会面临。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出版后,最初大家认为所谓文明的冲突就是阿拉伯文明,儒家世界和西方文明的冲突。而现在西方世界也在拉开距离。
文章来源:中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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