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 乡村记忆之19
河堤 乡村记忆之19
盛夏凉夜，星光如灯，点点闪烁着，遥远的星空那条宽宽长长的带子，淡淡的白，散漫的银光，曲曲弯弯的。河水声若有若元，细微处几不可闻，隐隐约约地传来几声狗吠，卧躺于河堤青石条上，双后支起后脑，眼睛似闭非闭的。一日暴晒后，青石板上可以烙饼，河堤上得铺一张凉席，缺边少角草席竹垫，扔在石条上，仍然传出微微的热意来。天上有条河，河边有一个星官，叫牵牛星，就是整天牵着一头牛，或一群牛在天河上吃草，其实他是黄牛成精，就是我们这儿的黄牛啊，队屋里那几头牛，或者几十年后，也会成精化仙呢。据说，这头牛，其实就是我们武陵城内的，今年不是传说首都北京来人，专家教授们专门来研究我县黄牛么，还命名为郧巴黄牛咧，就是因为它能够修练成精，成为天上的仙官咧。
那条河上的头牛，当然是神牛，也许不是牛，而管牛的小官，竟然爱上了天帝的女儿。故事平平淡淡地叙述开，可是我们怎么能够容忍如此平淡，天帝有几个女儿，都嫁给了谁，他们的名字叫什么，后来的结局如何……天帝有七个女儿，个个天姿国色，沉鱼落燕，闭月羞花咧，讲故事的挤眉弄眼，嘴角歪歪歪斜斜的，扭向边角的小辫。什么是沉鱼，为什么鱼会沉，它不是会游水么……故事枝枝蔓蔓地延伸着，早就忘记了开头所说是什么啦。不要打搅，小辫从青石板上爬过来，拧住打断故事的伙伴胳膊，只是一点点的皮，扭动旋转，列宁在1918，啊，先拧1下，再打断故事，就是8下了，记住啊。菜园子女孩都蓄着小辫，比农业队的白净鲜亮，是因为多吃了蔬菜的缘故么。两只羊角，刷刷地闪动，眼睛在星空下幽幽清清地，盯着讲故事的，接着讲，那个牛官与织女，天帝的女儿后来呢，是不是下凡来到我们马家菜园子，只是怎么改姓马了。银河是织女的母亲，有一根簪子划成的，故事在眼泪汪汪地抽咽声中，似乎结束了，那条河，就是我们看到这条白河呢。在我们的隔壁，有一个县名叫白河，听说，就是牛郎下凡后生活地，天上的银河，地上的白河啊。这让我们羡慕起遥远地白河县人，他们生活在牛郎织女的家乡，那儿距离我们有多远，走路得几天，通车吗。
夏夜月色如水，星光渐淡，天河愈发显眼，故事的枝蔓延展开，七拼八凑的半句一段，还原了神仙家族内的矛盾情怨，玉皇大帝虽说住家于天河边上的天宫，也是普通人，与我们一样也有七情六欲，儿女成群。因为一个赌咒，他的七个女儿分别下凡嫁给的平常人，大女儿织女拉开的序幕，小女儿嫁给董永结束。声音颤颤悠悠地拉扯开，河堤边一群孩子里，是谁提起白喜事里的唱段?那是孝歌，菜园子逢白喜事时，请来孝歌班子，堂屋正中，老去了的人，静静睡在寿木里，一圈子三两个人敲打锣鼓，围绕着寿方，唱得是玉皇大帝的七个女儿，在赌咒之后，纷纷下凡，嫁到凡俗的故事。高官显宦十子俱仕的故事，在传唱声中，走近我们的脑海，大哥当的是皇上，二哥任的是宰相，三哥领兵在边关……只有老幺最逍遥，学会孝歌走天下。忠臣孝子，列女贞妇，英雄豪杰，乱世草莽，里面有武陵过去了岁月风尘，菜园子马家故老相传的先祖，他们如何起家兴业的，渐渐展开到郧阳山区，湖北西北，进而走出这片狭窄的天空，来到整个天下。我们随着祖辈的脚步，似乎看到他们从移民大潮破衣烂衬中走过，从山山水水沟沟坎坎悬崖峭壁中走来，立石为碑插草为标占地为界，这已经不是孝歌的范围啦。是赞歌也是颂歌，是为先民的艰辛奔波而立的口碑咧。这些故事，渐渐在年青一代的孝歌中，再也听不到啦。是他们没有传承下来么?还是新的一代孝歌手们，没有精力时间去学习领悟?抑或是他们遗忘了祖先的艰辛创业?
天上的星宿对应人间的事功，做成大事业的，都是天上星星下凡，历经磨难后再次回归的。我们寻找着一颗颗星，哪一粒是我们的祖先?哪一粒又会是将来的我们?河堤渐渐弥漫开凉意，风中丝丝寒气穿透衣衫渗入骨髓，唱一首歌，为你的那个她，唱一首情歌吧。一爱哟你，好头发，黑幽幽的头发晃人眼，二爱哟你，好眼睛，亮晶晶的眼睛情意浓，三家哟你……随口咏唱的歌谣，似乎与昨天句字略有不同。身边又一个声音响起，一爱哟你，好身材，一步三摇似柳摆，二爱哟你，好脸蛋，滑滑嫩嫩鸡蛋白，三家哟你……
这是有别于看近棚的另一个世界，那儿是大队小队干部守青的地方，板着脸的他们让我们害怕又喜欢。害怕的是他们的故事里极多凶杀恐怖仇恨情怨，夏夜里我们挤在堆子里，一点点往里挤，身后一点点凉风，颈部起一层鸡皮疙瘩，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会跳出腔子外；喜欢的是，最终可能有一节半截黄瓜哟。河堤边上的故事，却是传说神话掌故传奇，恩怨忠孝列义报应，归结在不是不报，时间不到的因果循环，让我们生出一定要做好事，做好人，不要生出一点点坏的念头，更不要让坏念头从脑袋里冒出来哟。即便是相同的先祖传说，在这两个地方人的讲述里，也是迥然不同的，看近棚里的故事，更像是武侠说部里的罗通扫北程咬金动皇杠，河堤上的则是男耕女织恩爱情节日常生活。
何况，在河堤上，我们可以随意的躺在青石板上，轻松地望着沉沉静静点点星光的夜空呢。
乡村记忆之一 差点成为演员？
乡村记忆之二 砚盘里的香味
乡村记忆之三 一泡鸡屎
乡村记忆之四 学校大院
乡村记忆之五 一池荷花
乡村记忆之六 火柴盒里的世界
乡村记忆之七 冰棍
乡村记忆之八 榆钱儿
乡村记忆之九 鸟语
乡村记忆之十 小河沟
乡村记忆之11 拾麦穗
乡村记忆之12 守青
乡村记忆之13 晒场
乡村记忆之14 露天电影
乡村记忆之15 队屋屋基下
乡村记忆之16 队屋二楼
乡村记忆之17 折杨柳
乡村记忆之18 捉知了
乡村记忆之19 河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