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天神话即成汤伐夏桀考(一)
吴晓东
【摘要】: 本文首先论述了《山海经》之《大荒经》与《海外经》的叙述特点,在此基础上认为《海外经》与《大荒经》是同一内容的书,两者具有按顺序对照的可能性。之后通过将《大荒西经》与《海外西经》的条目逐一排列对照,发现《海外西经》中的“形天”与《大荒西经》的“夏耕之尸”相互对应,从而推断著名的形天神话原型是成汤伐夏桀的现实历史。
【关键词】:形天 神话 夏桀 成汤 舞干戚
形天舞干戚是一则著名的神话,最早见于《山海经》之《海外西经》。《海外西经》云:“形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大意是:形天与帝到这里争夺神位,帝砍断了他的头,并把他的头埋葬在常羊山,于是形天以乳为眼睛,以肚脐为口,仍然拿着盾与斧头挥舞不止。这便是形天舞干戚神话的所有内容,简短而惊心动魄。
对这一神话的解读主要集中在以下几方面:“形天”这一名称含义,与之争神之帝为何帝,“至此”之“此”为何方,以及舞干戚是否为一种古老的民俗等。有学者认为“形天”是纹饰头部的意思,[1] 袁珂从文字上考证,“天……均像人首,‘刑天’盖即断首之意。”[2] 这一考证十分切合神话的内容,只是从形天之名依然难以判断形天是一个什么人或神,从而也就难以推断与之争斗的帝为何帝。袁珂的观点是:“帝,指黄帝,因其事与蚩尤争类,常羊山又在轩辕之丘附近,为黄帝威灵所及地,自非黄帝无足当之。”[3] 并认为形天可能是炎帝的臣属。有学者不同意这种观点,认为形天是开题氏的祖先,“开题”即“形题”,也即“雕题”或“形天”。[4] 也有学者认为形天神话是古代原始宗教崇拜的真实记录。刑天是从属于夏桀政权、代表太阳神崇拜的方国首领。刑天与帝争神的失败是商部族的天帝至上神崇拜战胜夏王朝的太阳神信仰的曲折表达。刑天断首后的干戚之舞,是运用军事巫术仪式震慑敌人、维护宗教信仰的重要手段。这种巫术仪式演变为宗庙祭祀舞蹈。[5] 笔者认为,将形天与夏桀联系起来,已经接近真实历史的边缘,但形天不是方国首领,而正是夏桀本身。形天神话来源于成汤伐夏桀的历史。
笔者认为对形天神话的解读,无需借用其他材料,单凭《山海经》本身的材料,将《大荒西经》与《海外西经》进行对照便可以得到谜底,关键是我们要认识到《海外经》与《大荒经》的关系,以及这两部著作独特的叙事特点,意识到《海外经》即《大荒经》的一种简化版。
关于《山海经》,历来都将其划分为《山经》与《海经》两部分,这是正确的。只是关于《海经》里的各部分之关系,则观点纷呈,莫衷一是。大体上认为,《海内经》是描述最近的国内之事物,《海外经》是描述稍远一些的人文地理,而《大荒经》则是描述一般所不能及的只是从传闻中知晓一二的远方诸国,甚至有说远到美洲与非洲的。从近到远,按海内、海外、大荒排列。持此观点者,多从微小处出发,望文生义,胡乱猜想,比如将《大荒西经》的“寿麻之国”解释为非洲索马里。这种管中窥豹式的的研究方法是《山海经》研究之大忌,我们必须从整体上来加以对照。其实只要我们将《海外经》与《大荒经》里的条目加以对照,便能得出结论:两者是同一性质的书,无论从排序上、内容上,两者都是大同小异,《大荒经》所论及之神异方国并非比《海外经》所论及的要远,其主要差异就是《海外经》比《大荒经》要简化一些。
《大荒经》比《海外经》繁杂,是因为它依然保持了以山为坐标来叙事的特点。这得先从其中暗藏的二十八座加了“大荒之中”的山说起。《大荒经》分为《大荒东经》、《大荒南经》、《大荒西经》和《大荒北经》四部分,每一部分都有七座加了“大荒之中”的山,[6] 那么《大荒经》一共有二十八座加了“大荒之中”的山,分别与天空中的二十八宿相呼应,因此我们可以推断,《大荒经》是一部与观测星象有关的著作。而观测星象又是为了说明与星象对应的人和事。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们再回头细心阅读《大荒经》,便不难发现,这是作者站在一座山顶上,以四周之山作为坐标来进行叙事的:先说某一方位的山,再说与之对应的星象,然后阐述在这一方位曾经发生的历史,以及这一方位的方国,莫不如此。再具体一点说,《大荒东经》从东南角开始叙述,一直到东北角为止;《大荒南经》从西南角开始,到东南角为止;《大荒西经》从西北角开始,到西南角为止;《大荒北经》从东北角开始,到西北角为止。需要注意的是,其实作者在山顶上瞭望到的地域是圆形的,并非笔直的正方形。《大荒经》分东、南、西、北四部分,往往会给人一种四面皆方的错觉。推断《大荒经》是作者站在山顶上描述其所见的山川景观以及相关的星象人事的一个重要证据,就是《大荒经》里多处“×水穷焉”的句子,暗示了观测者必定是站在山顶之上的,生活常识告诉我们,一条河除非变成了地下河,否则不会到了某一座山就突然不见了,就“穷焉”,河流最终都是流向大海的。但如果一个人站在山顶之上,描述他的放眼所见,这则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某一条河流到了极远的地方,再也看不见了,他便可以做出“×水穷焉”的描述。二十八座分布在观象台四周的“大荒之中”山峰,是观测者所能见到的最远的地方,所以这些山多半也是视觉上河流的穷极之处。《大荒南经》云:“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庭之山,荥水穷焉……大荒之中,有不姜之山,黑水穷焉……大荒之中,有山名 涂之山,青水穷焉。” 荥水、黑水、青水流到这些山脉的时候,都一一消失了,这在现实生活中是极其不合情理的,只能解释为一种视觉上的描述。《大荒经》的作者就是这样以山川为坐标来叙事的。
而与《大荒经》关系密切的《海外经》,则省略了作为叙事坐标的山峦,直接描述星象以及与之对应的人和事,而且也只是选取某些重要的星象、方国与历史来描述,远非《大荒经》那样繁杂。从这一点看,我们可以断定,《大荒经》的成书一定会早于《海外经》,它无疑是脱胎于原始的《大荒经》,是《大荒经》的精华本。《海外经》所描述的内容,在《大荒经》里几乎都能找到相应的条目。《大荒经》虽然材料原始细致,但其明显存在一些错简,有一些条目明显地发生了错位。《海外经》优于《大荒经》的,就是其条目非常清晰,如果以条目来划分段落,几乎不会得出不同的段落数目。《海外南经》为21个段落,《海外西经》也为21个段落,《海外北经》为21个段落,《海外东经》为14个段落。四经都是七的倍数,联想一下《大荒经》每边都是以七座加了“大荒之中”的山为中心来进行叙述的,也就不会认为这仅仅是一种偶然的巧合了。更令后人欣慰的是,虽然《海外经》省略了叙事的山川这种方位参照物,《海外经》的条目一条衔接一条,很难发生错简。比如《海外南经》的条文是这样的:“灭蒙鸟在结匈国北……大运山高三百仞,在灭蒙鸟北。大乐之野……在大运山北。”这样一环扣一环,很难再出现错简。在叙事顺序上,《海外南经》是从西南角到东南角,《海外东经》是从东南角到东北角,这两部分与《大荒经》一致,而《海外西经》是从西南角到西北角,《海外北经》是从西北角到东北角,这两部分与《大荒经》相反。
在叙事方式与顺序存在一些差异之外,《海外经》与《大荒经》在内容上是一致的,只有详细与精简的差别,可以说《海外经》是《大荒经》的精选本。但从《海外经》条目多与七有关的这一特点,我们可以意识到,《海外经》的这种“精选”不是盲目的,而是保存了以七座坐标山为基本单位的特点,它是从每一部分抽取一些内容组合而成的。
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们便可以用《海外经》与《大荒经》进行对照,从中找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形天神话出现在《海外西经》,我们只需用《海外西经》与《大荒西经》进行一一对照,便能发现它原来说的就是商汤伐夏桀的真实历史。这里要交代的是,《大荒西经》的叙述顺序是由北往南,而《海外西经》的叙述顺序是由南往北,两者正好相反。要将其进行比较,必须将其中一方的文本顺序颠倒过来。这里采取将《海外西经》的顺序颠倒的方法。也就是说,在《海外西经》中,“灭蒙鸟”一条排在第一,这里为了比较,将其排在最后一条,即第21条。
“灭蒙鸟”之下的“大运山”排在第二,这里便颠倒过来排在第二十,以此类推。可排成:
1、长股之国(长脚之国),2、肃慎之国,3、白民之国,4、龙鱼陵居,5、渚夭之野,6、穷山/四蛇,7、轩辕之国,8、女子国,9、并封,10、巫咸国,11、女丑之尸,12、丈夫国,13、次鸟、詹鸟,14、女祭女戚,15、形天,16、奇肱之国,17、一臂国,18、三身国,19、夏后启,20、大运山,21、灭蒙鸟。
这样排列之后,其顺序与《大荒西经》的叙事顺序已经一致,都是从西北角到西南角。然后我们再将《大荒西经》也按西北角到西南角的顺序排列,并将两者对照,如果《海外西经》的顺序没被打乱,则说明两者都没有错简,如果《海外西经》顺序发生了错乱,但只是很小的错位,那也很难说发生了错简,因为古代的这种叙事一开始是以山峰来作为坐标,不是特别的精确,但是如果错位很大,我们则可以认为其中一方发生了错简,并需从逻辑上,或参考其他资料来论证是哪一方的错误。两者对照如下:
(待续)
来源:吴晓东的搜狐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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